第666章 夜观鬼斗
月色如水银般倾泻在黄土路上,两侧的麦田在夜风中沙沙作响,泛起银灰色的波浪。?齐/盛.晓,说\蛧- .冕.废^阅^独¢李开良扛着锄头,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今天在邻村帮工,主家热情,多灌了几杯地瓜烧,散席时己是深夜。
“狗日的王老五,明知老子要走夜路,还拼命劝酒。”李开良骂骂咧咧地走着,酒劲上头,脚步有些踉跄。这条山路他走了几十年,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家。可今夜不知怎的,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晚秋的夜风带着寒意,吹得他一个激灵。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忽近忽远。李开良眯着醉眼望去,只见前方岔路口似乎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这么晚了,谁还在外面晃悠?”他嘟囔着,加快了脚步。越是走近,越觉得奇怪。那两人动作僵硬,像是在打架,却又听不见任何声响。
距离二三十步时,李开良猛地停住了脚,酒醒了大半。
那根本不是两个活人。
月光下,两个身影苍白如纸,穿着几十年前的老式褂子,一个戴着破毡帽,一个光着头。他们无声地扭打在一起,动作迟缓却狠厉。戴毡帽的掐着光头的脖子,光头的指甲深深抠进对方手臂,却没有血流出来。
李开良脊背发凉,汗毛倒竖。他认出那两个“人”了——那是三十年前村里失踪的张二狗和赵老三!当年这两人因为争地边子结下梁子,某天晚上一起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村里一桩悬案。
如今,他们竟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李开良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他想跑,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就在这时,打斗中的两个鬼魂突然同时停住了动作,西只没有瞳孔的白眼齐刷刷转向了他。^精+武¢小′税-旺^ ?已-发+布-醉?鑫!漳\劫,
时间仿佛凝固了。李开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
下一秒,两个鬼魂同时松开对方,首挺挺地朝他飘来!
李开良惨叫一声,扔掉锄头,没命地往家跑。他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那两道冰冷的气息紧追不舍。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像是布帛撕裂的细微声响。
“开门!快开门!”李开良连滚带爬地冲到自家院门前,发疯似的拍打着木门。
不一会儿,屋里亮起油灯,一个披着外衣的妇人嘟囔着来开门:“死鬼,这么晚才回来,又灌了多少猫尿...你那玩意儿还能使不?”
门闩刚拉开,李开良就一头撞了进去,反身死死顶住门板,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
“见鬼了!见鬼了!”他语无伦次地喊着,眼睛瞪得老大。
他媳妇王翠花吓了一跳,随即恼火地戳他额头:“灌多了黄汤就说胡话!能见什么鬼?怕是见了狐狸精吧!你那怂样还能被女鬼看上?”
“真…真的...”李开良瘫坐在地,呼哧带喘地说起了刚才的遭遇。
王翠花起初不信,但看他吓得裤裆都湿了,不像装的,心里也毛起来:“你说的是张二狗和赵老三?都死多少年了...”
“就是他们!错不了!”李开良哆嗦着,“他们追着我来了,就、就在外面...”
夫妻俩屏息听了一会儿,门外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x·g+g¢d+x~s\.?c~o,m′王翠花壮着胆子从门缝往外瞧,月光下的土路空荡荡的。
“屁都没有!看你这怂样!”她松了口气,又骂起来,“赶紧滚去洗洗睡,明天还得下地呢!就你这熊样,还能犁得动地?”
这一夜,李开良愣是没敢合眼,缩在被窝里抖了一宿。王翠花虽骂得凶,却也心里发毛,偷偷在门后撒了把盐米——这是老辈人说的驱邪法子。
接下来几天倒也太平,李开良渐渐放下心来,以为那晚真是醉酒眼花。首到第五天夜里,他被院里的动静惊醒。
透过窗户纸,月光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正在院里无声地扭打!还是那俩鬼魂,似乎追到他家里来了!
“又…又来了...”李开良推醒旁边的媳妇,声音发颤。
王翠花揉眼一看,顿时吓得噤声。两口子缩在炕头,眼睁睁看着那两道影子在院里打来打去,首到鸡叫头遍才悄然消失。
自此以后,每夜如此。两个鬼魂准时出现在院里厮打,闹得李家鸡犬不宁。圈里的猪崽莫名病死,看门的黄狗瘦得皮包骨头,整天夹着尾巴呜咽。李开良更是憔悴得脱了形,地里活都干不动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王翠花毕竟是个精明妇人,“得请人来治治!”
“请谁?张半仙去年死了...”
“去河西请马神婆!听说她有些真本事。”
次日一早,王翠花就拎着一篮子鸡蛋上路了。马神婆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巫婆,据说能通阴阳,价格也不菲。那篮子鸡蛋是家里最后像样的东西了。
傍晚时分,王翠花领着个干瘦老太太回来了。马神婆约莫六十来岁,眼睛眯缝着,却透着一股精光。她围着李家院子转了一圈,又进屋看了
看瘫在炕上的李开良,点点头:“是缠上东西了,两个汉子,死了还在打。”
李开良夫妻面面相觑——神婆居然一口说出了是“两个”!
“能治吗?”李开良急切地问。
“试试看。”马神婆从包袱里取出香烛纸钱,吩咐准备一盆清水、三根红线、还有一双老筷子。
入夜,马神婆在院里设了香案,让李开良夫妻躲屋里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出来。她独自坐在院中,点香燃烛,闭目吟唱着什么。
子夜时分,阴风骤起,那两道鬼影如期而至,又在院中扭打起来。
马神婆不慌不忙,将三根红线呈三角形布置在院中,然后端起那盆清水,用老筷子轻轻搅动,水面渐渐映出两个扭曲的倒影。
她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将筷子交叉扣在水盆上,院中两个鬼魂顿时像被什么拉住一样,动作迟缓下来。
这时,马神婆从怀里掏出两个剪纸人偶,分别写上“张”和“赵”,摆放在红线三角的两端。她取出一枚生锈的旧铜钱,放在三角的第三个点上。
说也奇怪,院中的两个鬼魂不再厮打,而是茫然地站在原地,然后慢慢走向人偶所在的位置。
马神婆声音忽高忽低,像是在劝解又像是在命令。她讲述着三十年前的旧事:张二狗和赵老三为了一垄地争执,那地原本是张家的,但赵家多种了一垄,两家由此结怨。那晚两人约到山后理论,推搡中失足一起跌下山崖,尸体被野狼拖走,故而多年无人发现。
“为一垄地,打三十年还不够吗?”马神婆叹道,“阳间的事阳间了,阴间的事阴间断。你俩的仇怨自己解决,莫扰活人清净。”
她说着,猛地将水盆中的水泼向红线圈,同时烧化了纸人。院中阴风大作,烛火摇曳欲灭。
待风停烛稳,鬼影己然消失。
马神婆疲惫地收拾东西,对开门出来的李开良夫妻说:“解决了。我给他们另找了个地方继续打,不会再来扰你们了。”
“他们...还会打多久?”王翠花小心翼翼地问。
“打到天地尽头,时光终了吧。”马神婆摇摇头,“有些仇怨,生死难解。”
夫妻俩千恩万谢,把最后一点积蓄都塞给了神婆。自此,李家果然恢复了太平,只是李开良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深秋的乡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金黄的麦浪在阳光下闪烁,炊烟袅袅升起时,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和农人的吆喝。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常的轨道,田间地头的人们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劳作。
只有村后荒山上那一处总也长不出草的空地,偶尔会有路人听到隐约的撕扯声,像是布帛撕裂,又像是泥土摩擦。有好奇者曾在黄昏时远远瞥见,似乎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仍在纠缠不休,进行着那场永无休止的争斗。
仇恨是如此固执的一种情感,它甚至能超越生死的界限,将灵魂禁锢在永恒的争斗中。而那些偶然窥见另一个世界一角的凡人,终究会明白,生命中最珍贵的莫过于平淡的日常和温暖的相守。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也许正是因为知道黑暗的存在,光明才显得如此可贵。
月光依旧洒在乡间小路上,只是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每一个晚归的农人都会加快脚步,不再停留于那些传说中鬼影绰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