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

心软

孟帷将三人请入内殿,将刚才的情况告知给张自真。

他的脸上尽是惊讶,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可我从医多年,从未有过这样的诊治经历,从前也没有这样的手段。”

祝绾沉默良久,默默打量着张自真。

“张大人早年可曾去过道界方壶山?”

他的眼神更加迷茫,“草民一直在人界游历,未曾去过方壶山。”

“据我所知,张大人妙手回春,弱冠之年便稳坐太医院院判的位置,不知师从何方高人?”

张自真的脑中一片混沌,过往如同无边的旷野空荡。

“草民没有师傅,许是在外漂泊多年,自己学了些傍身之术,这也没有值得称奇的地方。”

“张大人家在何处?可还有亲戚尚在?”

孟帷觉得祝绾的口气过于强硬傲慢了,不像是请教,反倒是像在审讯犯人。

正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时,余岁的长袖搭在了孟帷衣裳上,在长衫的遮挡下十指交握。

他的手心被余岁紧紧握住,暗示他不要多言,静观其变。

“草民自小便是孤儿,走投无路,所以四海为家。”

郡主好端端地问自己家址和家中人口作甚?真是莫名其妙。

祝绾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道歉倒是来得真挚。

“祝绾刚才多有得罪,但张大人所言,完全符合我的猜想,张大人可要听听看我的想法?”

张自真云里雾里也不知道祝绾在说些什么奇怪的话,但转眼见余岁和孟帷的神色有异,下意识觉得事情真的没有那么简单,只得说了句,“郡主但说无妨。”

“张大人早年因为机缘巧合去过方壶山,甚至一路修行医缺之术到具备成为掌门候选人能力的地步,但因着一些缘故又重新返回了人界,甚至还被篡改过了记忆。”

“草民印象中不曾去过方壶山,郡主说的这是什么道理?”

张自真很是不解,越发觉得莫名其妙,但又实在说不清楚刚才从自己身上涌动出的气息是什么。

“张大人别怪罪,郡主所说的都是实话。”

“您刚才的确无意中催动了医缺术法,并且药力充沛,至少也在道化阶之上。”

“我们料想,掌门方休为了不让方壶山出现候选人,先是篡改了您的记忆,再是消除了祁颂的感知,其后又是引诱谢家兄妹重回人界,这便造成了掌门候选人要么自行离山,要么离奇失踪的传闻。”

余岁有条不紊地说出实情,祝绾听到这一番话后,证实了刚才对祁颂的怀疑,同时也听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按照你们的意思,方休掌门这是想要独掌道界?”

祝绾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讶异,但余岁这几句话又解释不出第二个意思。

“祁颂在人界做了祝烬的暗卫,张自真在人界做了太医院院判,谢蓝田重返人界之后做了归德将军,谁还敢说祝烬与方休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原来,原来是这样……”

“我还奇怪为什么孟帷将张大人藏在这私宅里密切保护,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祝烬重病那件事情恐怕也有些蹊跷。”

见祝绾完全想明白后,孟帷也决定不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给她。

而祝绾的脸色愈渐难看,最后因为一股怒意憋得满脸通红。

“孟帷你脑子有病吧,这么大的事情都要瞒着我,祝烬刀都要砍在你脖子上了,我还当他是看重你的。”

“方壶山那样凶险,你既知晓还非要在方休那个魔头的眼皮子底下晃悠?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劈头盖脸一阵痛骂,祝绾丝毫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更加郁结。

这件事她竟然毫不知情,难道孟帷对她的信任就不如对余岁的万分之一吗?

孟帷的心一沉,“恐怕不止。”

“沈宜松说祝烬多年前的重病是因为尚宇则端了一碗极寒的药物喂食给他,但若是尚宇则与祝烬从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么那碗药……很有可能就是祝烬自己愿意服食的。”

说罢转头看着张自真,张自真艰难地缓缓点头,低声说道:“那是寒食散,这件事柏大人也知晓。”

“不止这些。”

余岁顺着孟帷的话接着说道:“祝烬生了一场重病,妖族转瞬就祸乱了人界,方休与祝烬又刚好有些勾当,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简单联想一下,事情的始末铺展在众人面前,祝绾与张自真的脸色惨白。

孟帷则是怒火中烧,余岁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犹豫不绝,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劳烦郡主看看是否能够治好张大人的离魂之症,我与孟将军还有些事情商谈。”

“祝烬怎么敢……”

孟帷只觉得祝烬是受了尚宇则的刺激,年少狂妄服食了寒食散,为的是证明自己的赤忱之心。

听余岁这么一解释,才觉得祝烬此人面容狰狞,行为可怖。

“远远不止,帷帷。”

余岁的气息也不太平稳,压制着狠意,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怒气。

“许遇宗师已经言明。”

“他亲眼所见,是方休屠杀了将军府。”

孟帷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万钧雷霆轰响在他耳边。

余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师尊为何要隐瞒此事?”

孟帷的胸腔起伏,半晌后才挤出这几个字。

“因为十几年前方壶山界门封印被破,以及将军府被屠的那一日,许宗师都碰巧在场,目睹了方休的一切罪行。”

“而他绝口不提的缘故,是因为方休用医仙长老来胁迫许宗师,医仙长老是许宗师心中最为珍视的人,这也算是情有可原。”

“你不要怪他,许宗师这么些年……也很不好过。”

余岁眼前这个人不住地颤抖,眉宇间大有山崩地裂之威势,周身的灵力四处窜动,涌入各处经脉。

他暗叫一声不好,掌心凝聚一股仙力向着孟帷额间输送进入。

但这个人的眼瞳逐渐猩红,显然已经濒临走火入魔。

孟帷倏尔擡头,眸里印入清逸的美人相,葱玉般的手掌悬在自己额间一寸处。

余岁见他眼里陌生的情绪,另一只手作好了防备,在身后旋即催动一页光符,蓄势待发。

下一瞬手被孟帷擒住,往怀里拉了过去。

孟帷一只手握着余岁渡入仙力的手放于自己心口,另一只手温柔地揽住余岁的腰肢,不住地往怀里带得更紧。

唇瓣相贴时孟帷只觉身心舒展。

体内涌起的阵阵凶煞之气受到抑制,润泽馨香在唇齿间流转。

他不由自主地用舌尖灵巧地挑开余岁的皓齿,往深处的软嫩探去,交缠厮磨之际,竟牵连起了丝丝缕缕,在相贴处泛着清微的水声。

余岁眸子里露出惊色,身上的仙力不断地被孟帷抽离,逐渐有些疲软地躬身。

孟帷却觉得实在是舒心,不舍地一直贴着余岁的薄唇,持续地索取温热气息和醇厚的仙力。

最终余岁被吻得站不住脚,孟帷干脆将他揽腰抱起走进了自己的屋内,俯身将他压制在床榻上,说不上是啄还是咬。

余岁的唇瓣已经失去知觉了,但孟帷衔住就是不松口。

他汲取了余岁大半仙力魇足神智清醒时,身下的人早就脱力瘫软晕了过去。

孟帷连忙撑起身子,瞧见余岁瓷白面容上一张殷红的唇,上面还印着自己的齿痕,泛着圈圈肿意。

而自己的灵力充沛,颇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感觉,骤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是吸取了余岁身上的仙力,才导致他无力地昏睡过去。

来不及细细思索自己为什么能够吸取到余岁的仙力,一股自责先行涌上心头。

他看着身下安睡的美人。

渺渺若雪玉莹白,静静似月光幽然,吐息若兰萦绕,肌容中渗出海棠胭红,墨发做衬散落月魄长衫。

一瞥足见岁月静好,再视一眼便是神魂都可奉送。

哪里能再折腾这样的美人?

秋日里的风有些凉,孟帷为他掖好被角,静静地半蹲着看了半晌,恋恋不舍地起身欲要离去,衣角却被无力地扯住。

一个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你去哪儿?”

余岁的意识昏沉,语气不自觉地黏糊,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听见这一句话,孟帷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咬了咬牙。

真是命都愿意给这个心上人。

孟帷再度蹲了下来,贴在余岁的耳边,柔声叫道:“阿岁。”

余岁半睁开眼,眼睫微微颤动,几近于发出一声吐息,“嗯。”

仙界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倾倾人城,再倾倾人国。

余小公子好生可爱,真是让人捧在掌心里都不为过。

孟帷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由得又轻啄了几下他的唇。

余岁的肌容染上绯色,呢喃道:“我饿了……”

远山的积雪消融,寒凉的湖水破冰,堤上的铁树绽开潋滟的花蕊,断桥续上,有情人还是要登上去悄悄说些爱恋。

孟帷忙不叠地吩咐人去煮了香醇的鱼粥,又安排人去买最好的果子。

待粥端上来后,孟帷试了温,一小口一小口地喂进余岁腹中,动作极尽温柔。

“阿岁好乖。”

孟帷趁着余岁神智不明时占尽了便宜,心中止不住欢喜。

虚弱的余岁十分顺从,与清醒时半点不吃亏的他天差地别。

难得逮到个机会照顾余岁,孟帷可不得多上点心。

余岁吃得不多,总是一碟小玉碗的量就够了,吃饱后再度沉沉地睡去。

孟帷俯身尝了尝余岁嘴角沾的鱼粥,惹得睡梦中的余小公子又嘟囔了一声。

孟帷简直心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