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
赌约
骤然一阵风起,来了一波蒙面的刺客,个个手持利器。
灾民见状匆匆逃难,一息之间这群刺客就将祝绾,孟帷以及余岁三人围在中间。
祝绾和孟帷拔剑挥去,剩下的几个人则被余岁拦下。
他右脚灵巧一蹬地,向后滑出去,顺势抽出匕首立即借力反冲回去,行云流水反手一推,几个人齐倒在地,脖子上鲜血涌出,白骨显现,动作干净利落又狠辣。
同时孟帷二人也制服了这群蒙面人,将存活的人扔在一起,揭开他们的面巾,脸上个个都有一枚虎纹印记。
孟帷和祝绾见到这枚印记时,神色微变,不由得将目光都落在了余岁身上。
余岁见此情状,有些无奈地开口道:“这是尚宇则太师的暗卫。”
随即他稍显厉色地盯着这群人,“是太师吩咐你们来刺杀孟将军的吗?”
确实如此,这蒙面人大半都死追着孟帷,显然是冲着孟帷来的。
余岁的话刚说完,还没来得及阻止,所有被制服的刺客便口吐黑血,已然服毒自尽。
他淡定地丢下尸体,从袖口里掏出丝帕擦拭手指和匕首上的血迹,随后全然不在意地将丝帕丢弃在地上,擡头看见孟帷满含深意地凝视自己。
“尚宇则太师的暗卫,从天都到南安,刺杀的是我,余岁是太师的心腹,他出现在南安,难保出主意的人不是他,亦或是,他就是来杀我的。”
“但若是他想刺杀我,这几天千百个机会他也没有动手。”
“这至少证明他的目标并不是我,可这并不能排除他是献计谋那个人的可能,刚才他与这些暗卫厮杀,莫不是要借这场自导自演的‘英雄救美’赢得我的信任?”
孟帷如是想到,微微眯了眯眼睛。
祝绾和和气气地开口道:“余公子看着一副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没想到武功也这样深不可测,真是本郡主眼拙,忘了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
她显然也更加排斥余岁,眼神里透露着猜忌和疏离。
被两个人这样盯着,余岁也很无奈。
知道自己撇不开关系,亦无人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过现在的他并不急着澄清自己,而是皱着眉头思索着另一件事。
“在下的确是太师府里的人,这些暗卫大概也的确是太师的属下,这些都是事实,但这次太师安排暗卫来刺杀将军的事,在下并不知情。”
余岁平静地对上孟帷的眼睛,无畏无惧,波澜不惊。
半晌之后,孟帷还是软下语气,“罢了,今日的事千头万绪,各自都想想吧。”
今日所有人都沉默寡言,细细盘算着白日这些糟心事,直至入夜。
孟帷心里一团乱麻,索性又提了酒到屋顶上。
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漫天的星辰,但是那里已经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孟帷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自然地递了一壶酒给他,像是今日无事发生。
依然默契十足,没有猜忌。
“将军不怕在下杀了你?”
余岁接过那壶酒饮了一口,脸上并无半分拘谨紧张,相反还带着一丝戏谑意味。
“你不是也不怕我递给你的酒有毒?”
“将军做事磊落,就算有心杀了在下,手段也不会如此卑劣。”
孟帷凝了他片刻,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我们来打一个赌吧。”
余岁随口接道:“什么?”
“我赌,你不会伤我。”
余岁莞尔,“是我不会亲手伤你,还是我不会设计让别人伤你?”
余岁的心思通透得可怕,被戳破想法的孟帷却依旧平静。
他的眼眸在夜晚里显得格外纯澈,没有任何言语余岁便知晓了他的意思。
余岁稍稍正经了些,“赌注是什么?”
“若输,这条命给你便是。”
“若你舍不得,便将真心交付于我,可好?”
余岁并未看他,眼里是那无尽的黑夜。
孟帷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模样,别过头来。
许久后眼眸一动,一颗晶莹的泪珠自眼里落下,滴落在手中痣上。
是滚烫的触觉。
“帷帷,这是相逢以来你第三次在我面前哭了。”
孟帷的心像是突然被抽离,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不继续伪装了?”
“帷帷,是你太聪明,有这样的赌注,我只会是输家。”
“并非是我聪明,而是你心软。”
余岁用衣袖拭去孟帷眼角的泪,内心里是一片难以言说的柔软,失笑道:“孟小将军长大了怎么还是个小哭包。”
孟帷极为珍重地伸手绕过他。
这一刻,他将他心中念了十年的皎月拥了个满怀。
而余岁也牢牢地锁住孟帷,给了他的漫天星辰一个晚了十年的回应。
帷帷,我回来了。
两人清晨起得很早,在庭院里练剑。
祝绾和不渡在一旁看着这样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试。
像是一副和谐的山水画,婉转而浓郁,画中的人物不染纤尘,傲世而立。
可是二人也发觉了一处不和谐的地方,便是余岁腰间骤然出现的一串双耳宫铃,随着他敏捷的动作摇曳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心照不宣。
祝绾双手掩在衣袖里揉搓指尖,片刻以后,她露出了坦然的笑容,犹如经历霜雪淬炼的寒梅,倔强而又骄傲。
“郡主为何发笑,我家公子与孟将军相认,对郡主来说可并不是一件好事。”
听不渡的话,祝绾知道不渡也知晓他们二人的过去。
“自从何再山让孟帷等他回来,孟帷的身体虽是自由的,可是他像将自己锁了起来,不论是年复一年的空等,还是将军和夫人的离世,都没能将他从自己的囚牢里带出来。”
“他年少时不曾饮过酒,可十三岁之后,他终日痛饮,夜夜深醉之时,都会念着何再山的名字,每每都要被将军夫妇痛骂一顿。”
“后来,连借着醉意思念的资格都被无边的清醒夺走。”
“不管是我告诉他余岁心怀鬼胎,还是他亲眼见到刺客是太师的人,都没能减弱半分他对余岁的信赖,只是因为,他是何再山。”
等待,是三界最大的圈禁,不在毫厘之分,只在那人是否还能归来。
不渡突然就有点心疼眼前这个姑娘。
此时此刻还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
祝绾笑意已达眼底,愈渐愈深。
余岁手中的剑被孟帷挑开,终于败下阵来。
孟帷的眼里是孩子气般的骄傲,利落地将剑收回剑鞘。
“孟小将军不愧是道界大名鼎鼎的剑仙许宗师门下弟子,是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孟帷走到余岁的面前,右手擡到头顶上,比划了二人身高,眉眼含笑,目若秋波,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阿岁,我比你高了。”
余岁莞尔,他自是知道,孟帷的言下之意是“我可以保护你了”。
“虽不想打扰二位,但本郡主想,若是不当面辞行,总显得不是很有涵养。”
祝绾最终还是慢慢走过来,眼里带着笑意。
孟帷怔怔地发问:“祝绾,你要去哪里?”
“收到父王的信,他和母妃十分记挂我,我要回天都一趟,许是几天的路程便回来,你们二人多年未见,本郡主便当留给你们几日时间叙叙旧了。”
话锋一转,她盯着余岁,细细地打量了片刻。
“不过余公子嘛,本郡主并不是完全信得过,若是此行回来孟帷缺了一根头发,本郡主都要你好看。”
刁蛮的语句,完全符合祝绾的性格。
余岁失笑,恭敬地行礼,“谨遵郡主之命,还望郡主此行顺利。”
不渡紧接着余岁的话,“公子,不渡家中也有些事,想告假几日。”
余岁想了想,答应了不渡的请求,嘱咐他万事小心。
孟帷却是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之间都在请辞。
“阿岁,太师派你到南安,是为何事?”
孟帷并不会因为余岁的身份而昏了头脑。
太师执政期间,百姓强增赋税。
祝珹所在的郡城连年战祸不断,御宣王的领地原来是封赏的八座郡城之数,现下足足翻了两番。
眼下人界大半个西南地区,足足二十六郡都收入祝珹囊中。
这些都是孟帷从祝砚寄到方壶山给祝绾的书信中得知的。
换言之,他并不相信余岁的表面说辞。
余岁几不可闻地叹息,“帷帷,若我说,此行我并无特别目的呢?”
眼前此人的脸上布满了怀疑,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帷帷竟然对他全无信任了呢?
孟帷注视了他片刻,“南安郡城说大也不大,你若有动作,我迟早会发觉。”
这座郡城着实不安宁。
午膳之后,孟帷和余岁二人前去查探房屋的修建情况,再一次被一群蒙面人围住,而这次的人数比上一次增加了一番。
刺客都被制服,只是在这期间余岁闪避不及,肩膀被刀划了一道。
和上次一样,揭开蒙面后服毒自尽,而脸上是虎纹式样的印记。
回到房间后,孟帷轻轻地剥落余岁的衣物。
左边纤细的肩膀上有一道刀痕,涌出的鲜血映衬得余岁的皮肤更加白皙。
孟帷给余岁抹伤药时动作很轻,他皱着眉头,胸口说不出的闷。
“你不是太师的人吗?为什么他对你也下这么狠的手。”
“万幸的是这刀上不曾喂毒,不然恐怕你得再多受些苦了。”
“这太师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若是祝绾还在,她就不会像我这样笨手笨脚的,怎么走地这么巧。”
余岁自觉伤得不重,听到孟帷的碎碎念,觉得有些聒噪,但听到他自责的语气,心里还是软作一池春水。
他挑眉道:“你怎么不觉得是哥哥故意受伤,为太师撇清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