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

听到傅旻这话,兴王妃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却很快稳住,“子怀,看得清信号烟花是打哪儿燃的吗?”

傅旻的眼睛已经红了,点头,“是在我府上。”

“其余人收拾辎重,立时弃车,全速进城,”兴王妃扬声下令。

如今年岁见长,脑子却不再好用,也是偏安兴国一隅,让自己磨去了血性,这段时日种种异相接二连三,如何......如何就没有第一时间赶来护好安儿呢?

兴王妃的肠子都要悔青了,还有方才,竟还有心情等着拉车。

“傅九,你带令牌去,集合在京内的护龙卫,联合京城四营一道,一刻钟之后封锁所有城门,非陛下与太后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城,”傅旻平时还算是有准备,当场从怀里掏出令牌给了傅九。

傅九单膝下跪接下,当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兴王妃在马上看着这一幕,老远便看清了傅九接过的令牌并非是什么左相的信物,而是安儿的天子令。

若搁在前些日子,她大约还会责怪陆望安太过托底,这样信重一人、总怕会造反噬,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但现在,她却在庆幸,庆幸安儿在自己培植的势力之余,还将天子极权给了傅旻,此时他们才不至于这样被动——

虽不知城内安儿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但是有一点能肯定:作恶之人此时定来不及出城,瓮中捉鼈,是现下最好的法子了。

“母妃,我这边都安排好了,”傅旻同兴王妃禀报,手上已经高高扬起了马鞭。

“出发,”兴王妃的骑射功夫了得,伏下身子驱使座下骏马,一下子就奔出去了半射之地。

余下众人遵命弃车而往,收拾辎重加速前进,赶在一刻钟之内入了封锁最早的南益门。

由于府上少了许多仆人,此时竟无人前来收拾傅府后门慌乱过后的狼藉一片,雪渐渐地大了,傅府后门的血水一滩也慢慢被掩盖,更显凋敝。

四下无人,后门这条街道冷清地让人心慌,一名裹着大氅的男子打岔巷里慢慢踱步而出,身后跟着几个着黑衫的侍从。

若仔细辨认,能见着方才那个全身是血的“傅府侍卫”赫然在列——那人如何因为闹肚子的原因离开了队列,此时便就如何以同样的理由,辗转又回了此地。

唯一一件稍微带着些良心的事,大约是他未曾给大队人马指错路,毕竟,前方本无事,去不去人都无所谓。

驻足在门口一滩红白水渍前,为首的男子擡起脚、用脚尖蹭了蹭,冷笑出声:“尔等夯货,见着大晋储君,如何还不行礼拜见?”

他一向喜怒无常,此时听到这话,剩下几人面面相觑了几息,终还是准备撩袍下跪。

一句玩笑话而已?哪个又要他们当真下跪了?

为首男子就见不得这等蠢模样,再擡脚,直接将离他最近的侍卫踢到了血水里,见其脸上蹭了脏污,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晦气。”

长街悠悠,男子没管后面的人,自顾自往前行。

待到后头一群倒霉蛋起身扑干净了雪籽,才侧过头问:“如此,当真就可以了?”

这话问得那人一怔,半晌才琢磨过来主君问的什么,恭敬回道:“是,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说,那些怪胎若怀了孩子,无论月份大小,兹要是见了血,那必定是一尸两命,十几年的经验摆在那,至今还没例外。”

“那就成,也算不曾白瞎我那样多的精锐,要强迫自个儿同那些怪胎交媾......”男子摇头,“啧,咱们左相当真不是常人!”

虽这样说着,但那男子的声音都已见了轻快,“还愣着做什么?速叫车来,打道回府。这冰天雪地的.......”

他说着话忍不住擡头望天——瑞雪兆丰年。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银装素裹,底下如何脏污又有何人知?总归瞧着是真干净、真漂亮。

这场雪,这场瑞雪,下得......倒真不错。

带来了吉兆、带来了喜讯啊!

兴王妃在傅旻的带领下,一路疾驰进了内城,虽然京城不许打马,但是此时情势紧迫,实在是顾不得那许多,傅旻都已做好了之后自去顺天府尹处领罚的准备。

也得益于今儿这场雪,路上的摊贩、货郎都已经收工了,行人也回家守着火炉子烘手了,素日熙熙攘攘的大街零星人迹几则,好行得很。

傅旻见身下马蹄踩踏雪水出来,忍不住在心内感叹了句:瑞雪啊,实在该感激这瑞雪一场。

一盏茶时辰未到,二人双马已经到了府正门处,门房见着傅旻回来,连忙将紧闭的大门双扇大开。

“母妃,上得去吗?”傅旻紧紧收了下手中缰绳,惹得座下骏马长嘶一声,高高擡起了马蹄。

兴王妃已经懂了他的意思,回道:“你上得去,我便上得去。”

“子怀晓得了,”傅旻一夹马肚,骏马直接上了台阶,冲进了府门。

兴王妃紧跟其后。

行至缣叠院门口,傅旻来不及等马减速,直接从马身上一跃而下,在满地薄雪里滚了几滚才稳住身子。

高悬着“缣叠”牌匾的院门就在眼前,朱红双扇木门并未合拢,明月就在内里,他着急过去推开,让自己进去,也迎母妃进去......

但跌跌撞撞地才上了三步,就摔在了冰凉石阶之上。

兴王妃上前拉他一把,“孩子,别慌。”

“子怀晓得了,”傅旻从石阶上爬起来,声音颤抖,强装镇定,“我不慌,不慌......”

兴王妃走前一步,将门推开,“进罢,安儿在里面。”

关心则乱、人慌无知,所有人都一样的,但见傅旻此时慌成这样,长辈的责任便一下子压在了肩头,兴王妃倒镇定起来了。

其实,傅旻最开始也很镇定,城外一系列安排无可指摘,只是离院越近,他便越慌。

恐惧像一堵倾塌的墙,压得他喘息无力,更一息一刻、不止不休地蚕食着他的理智。

正屋门外,左穹、齐苍、薛诚、小福子、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护龙卫都守在门口,一个比一个的脸色凝重。

从府门口至屋门口这一路的血迹已经被打扫干净了,但在场目睹的人都忘不了,那么多的鲜血,从一人脚下不停地滴出,几乎连成血线的场景。

他们都是见过生死的人,同僚除了中毒,便就是因为受伤失血过多而......

傅旻脸色煞白,一点不比外面候着的人好多少,他稳住步子走上长廊,问齐苍、左穹:“到底发生了何事?”

俩人都感觉到了傅旻的强装镇定,忍不住心酸更甚,当即下跪,将府门外的事情尽数说与了他听。

“晓得了,”傅旻点头。

兴王妃也问:“安儿现下如何?”

齐苍回道:“禀王妃,沈大爷同着君老都进去有些时辰了,至今还未有消息传出。”

里面太静了,他们一群耳力远超常人的便就立在门口,这么久了,除了听到风声之外,甚至连落雪声都快要听见了,却到底没听得见里头传出来丝毫的动静。

静得让人害怕、让人心慌。

“相爷,要不要查?”左穹站到傅旻身边,狠狠攥住双拳,“前头不觉如何,现在所有消息凑到一起,方觉这局漏洞百出,若真想追查,怕不会很难。”

“漏洞百出?”傅旻无力地擡眸看他,“那是因为你现下知晓了所有的线,若未将所有线索铺平了、展开了与你看呢?”

确实,事情过后再看这局,步步均为险棋,未得一着堪称十拿九稳。

但为什么这一着接一着的险棋却都走赢了?

因为,足够知己知彼。

对方如今在暗,己方在明,虽可以追查,但难度却不会小,可能,当真动用所有势力,也能查出一二......

齐苍眼也红了,催促傅旻:“相爷,要去给陛下报仇啊!”

“报仇之事容后再议,”傅旻靠着柱子,无力地滑坐地上,“我现在,只想等明月醒过来。”

未再理会旁人在说什么,他无力地道:“若他不好,报了仇,又有什么意思呢?”

“子怀,”兴王妃看得心疼,忍不住蹲身下去劝慰,“进去看看罢。”

“母妃,我......”

“别怕,不会有事的。”

傅旻撑着柱子缓缓起身的功夫,兴王妃又问:“薛诚,听闻老夫人还在府上,如今安置在何处?”

“老夫也听闻了消息,如今已经被二小姐稳住,正在祖宗祠堂里祈福。”

“那便好,那便好,”兴王妃点头,担心子怀的祖母受惊吓,她本都已经准备叫随行的巫医来府了,如此便最好。

“沈逸,是我......”傅旻听见薛诚的话,稍稍放了心,缓步到了门前,敲响了门,“明月,如何了?”

沈逸的声音隔了好久才传出来,想必是好生斟酌了下措辞,“不太乐观,但还可以努力。子怀,别进来了。”

一句“不太乐观”几乎将傅旻打倒,他双手紧紧扣着门上的雕花,再开口已经带上了哭腔,“一飞,一飞,求你,求你,求你保住明月,求你了......”

沈逸这一句回复较上一句还更慢些,“知道了,我们一定尽力。”

内里的门死死闩住了,傅旻缓缓蹲下了身子,头无力地抵在了门板之上,半晌没有再擡起来,直到又一阵脚步声无序地传来。

护龙卫齐齐出声行礼,“卑职拜见太后!”

傅旻这才缓缓转身,就地跪了下去,“下官拜见太后。”

太后见他这样,先是长长叹了口气,而后同兴王妃对了个眼神,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回复后,俯身扶了傅旻一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子怀,你随我二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