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73章
见陆望安这样讲,傅旻只是默了默,便道:“好。”
陆望安平躺在榻上,双手交合,静静看着傅旻,半晌一笑,“师哥你不太赞同?”
傅旻也笑,“只有那么一点不赞同。”
“放心,”陆望安伸手与傅旻的手拉在一起,“我心里有数,顶多十日,不碍事的。如今方才归朝,细细碎碎、到处是事,若只抓大,不抓细,怕还有后患,倒不如全办稳妥了,此后还更安心些。”
傅旻捏着陆望安的手,没说话,恍然又想到小时候。
那时候愔儿还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娃娃,整日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满院子跑,祖母在院子里瞧她,抱她在身上喝水的时候,总会捏着她满是肉窝的小手,说:“我们愔儿手真软,定然是个有福气的。”
明月的手也很软。
自他登基后,一路披荆斩棘、历经坎坷,总算是有惊无险、拨云见月,想必也是个有福气的,只这几日的耽搁,应当不会有事罢。
傅旻这样安慰着自己。
“师哥在想什么?”陆望安出声。
“在想小时候祖母说,手软的小孩有福气。”
“真的吗?”陆望安将手从傅旻手里拿出来,两只手互相揉捏了半天,发现好像是蛮软。
紧接着,他双手抓过傅旻的手来,“来摸摸师哥的手。”
在一起虽不久,但他思慕却长,总一处牵手,只顾心头悸动,倒未曾在意过傅旻手软不软。
现下这一摸,陆望安盯着傅旻看,“师哥的手......”
到底是没违心夸得出口,他没绷住自己先笑了,“师哥的手倒没多软。”
同陆望安小时候学琵琶、学戏曲、学易容、学占卜的娇养不同,傅旻小时候学得东西多又杂,读书习字都是算得上是最舒坦的了,就这样,还因为习字太多,毛笔杆在中指上留了印子。
其余的,如总摔破胳膊腿儿的蹴鞠、磨得一手老茧的骑射、武艺,他也都被逼着练得颇有成绩。
所以,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一双手,是无论如何都与“软”沾不了边。
听到这样实在的描述,傅旻也笑了,“手上茧多。”
陆望安这时就坐起了身,上前揽着傅旻的背,下巴搁他肩头,在人耳畔轻轻说道:“但是师哥的手很大,手指修长。”
“个子大约个子高了,手便更大些。”傅旻只道是陆望安躺累了,才坐起来缓缓,犹伸出手去一下下抚着他背,盼能稍稍纾解。
“也不只手大,”陆望安的双唇离傅旻又近了一寸。
傅旻只当是听不懂他言语所指,臊着一张通红的老脸回说:“是,脚也不小。”
陆望安笑了,却不接他茬,自顾自说:“师哥右手中指有茧,方才细想,确实是让人更舒坦些。”
这话......傅旻是真的不接不行了,“想要了?”
不料,陆望安闻言却是一反常态,又撒了手自躺回了榻上,“不行,需得忍忍。精神头实在不济,待到真的不用上朝,再说。”
傅旻瞧他,“真的?如此厉害?”
“那是自然,”陆望安擡起脚推了推傅旻,“朕当真是累了,皇后也莫要缠着,速速去文渊阁当值罢。”
傅旻就稀罕他这样,笑着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扯了个薄衾与人搭着肚子,“那臣妾告退了。”
“梓潼!”
见傅旻转身真的走了,陆望安又叫住他。
叫就叫吧,还叫“梓潼”。
傅旻笑着回头,“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
陆望安哼唧,“晌午前来陪朕用膳。”
“臣妾领命。”
陛下久不临朝,宰辅久不至阁,文渊阁内的事情压得比前朝只多不少。
傅旻一头扎进去,又是叫人奏报、又是查看公文,忙忙碌碌就到了晌午的点儿,他未曾见日头,也未得空看滴漏,同僚无人前去用饭,只道时辰还早。
等到小福子前来寻他,言说“陛下已在春和斋摆了膳”,他才撩袍匆匆而去。
到下午又收到了府上来的信,傅愔传话说他早先让定做的大富翁已然做好了,可以随时去拿。
想到上次坦诚到半道他就匆匆进宫的事情,傅旻便在下值后去找了陆望安一趟,说自己要回去,将棋子拿来,也与妹妹解释些个,祖母那边如何应付,还是得靠她帮衬。
“去吧,”陆望安知道傅旻为何还特意拐回来一趟,“我在这边用完饭就回清晏殿,不必挂牵。”
“好,明日我进宫将棋子带进来。”
陆望安摇摇头,“不着急,现下又没时间玩,拿来了也是白白吊着人胃口。”
他这几日是身子疲乏,昏沉时候不少,但今日已比昨日清明了不少,早朝过后稍歇了歇,便开始处理朝事,倒不期望能处理得多快多好,但总要有个整体把握。
“也好,我便先帮你收着,你得空了再拿来。”
出宫后,傅旻直奔云客来,愔儿挑在这处,想必是要狠狠地将自己宰上一顿的,没准还喊上了沈一飞。
毕竟自己定的这套大富翁,实在是不便宜,但愔儿彼时已送了沈逸一套,不患寡乎而患不均,自己缺着,她定也不好意思伸手要钱。
由店小二引着,傅旻直接上了他常去的雅间,推门便见满桌子菜,盘子挨挨挤挤、各式菜色琳琅,想来满汉全席也不过如此。
云客来最贵的梨花白酒香馥郁在整个雅间里面,就着这酒香,傅愔和沈逸相隔而坐,正双双冲他咧嘴笑——
正当中、正对门,买单冤大头的主位已然为他留好。
傅旻冲小二道谢,径直坐到了主位上,左右看了下:“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那俩人异口同声。
“来,哥哥,”傅愔擡了个十分精致的紫檀木盒子出来,打开与傅旻看:“先验验货。”
这话听得傅旻眉毛一挑。
沈逸也察觉,轻轻跟他说:“咱们愔儿一开口就是老特务头子了。”
傅旻白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再低头,见箱子之内,大富翁的棋盘是以上好的天青色潞绸为底布,所有的字体和图画皆是刺绣而来,傅旻看不懂蜀绣、苏绣、亦或是什么旁的绣,只觉绣得是真不错,字码儿这样小,都绣得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棋子则是他选的甜绿翡翠,这块儿他稍微懂一些,能看得出来颜色、种水都不错。
傅愔见他在一边儿细细打量自己的棋子,做生意的瘾头上来,便开始给他介绍,“底布是上好的潞绸,不是批量货,是找人专门制了这一块出来,较市面上的更厚实些。上面的图样都是找的江南来的绣娘,绣好了贴到底布之上的,单是刺绣便去了十余日,足足花了我几百两。翡翠我便不说了,这个你该懂,也是花了我大钱的。”
傅旻点头,抱拳,“哥哥在此谢过了。”
傅愔不缺钱,这些对她来说倒也不算许多,只是打造这一套,她实在是费了心思,于生意人来说,时间可比银子更值钱,“哥哥,你最好是不要送给旁人。”
给自家哥哥,多少钱、多少时间,都花得,但若一腔心思遭了转手,那她真的会打着算盘算明账。
“啊?”傅旻擡头,“可是我就是要拿来送人的啊。”
傅愔皱眉瞪着他,“怎么不早说?不光不早说,还来信特意叮嘱说,要好生地去做、尽心地去做。”
“若我自己用,便不会叮嘱这个了,”傅旻苦笑,“再说了,我若是想要,抢了沈逸的那套来不更方便?”
沈逸:“......你想得美。”
傅愔一把将箱子抢回来,“那这是给......”
她心里头已经有了计较,但还是要问出来,与兄长求证一番。
这时,傅旻与沈逸一同开口了——
“给你嫂子的。”
“是给陛下的。”
傅愔:?
“嫂子?谁是嫂子?不是哥夫吗?”
傅旻:?
“谁教你这样喊的?”
哥夫?这是怎么样深厚的亲戚称呼文化底蕴才想得出来的?前世时,弟弟班里那些打小在超市门口摇摇车上进修的小孩,十七八岁连侄子外甥都分不出来,自家这个显然是太聪慧了,竟能掰扯出来“哥夫”这样的新鲜词儿......
他皱眉的功夫,沈逸已经笑喷了,“真神了,哥夫,哈哈哈哈哈哈......”
傅愔隔着傅旻,狠狠剜了沈逸一眼,这一眼,就吓得他死死捂住了嘴,不敢再放肆笑了,却憋得满脸通红。
整治完这个,傅愔重又看向傅旻:“哥哥,说!”
“唉,”傅旻一手托腮,“这事儿,还得从我那次宫宴中情药说起......”
正此时楼下,宋氏约着老姐妹出城礼佛,想到孙子孙女都不在家,也省得麻烦厨房单独为她开火,索性到云客来凑合一顿。
她也算是这里的常客,小二扶着她往楼上走,问她:“老夫人,您还再开一间吗?”
宋氏觉得奇怪,“什么叫再开一个?”
“是这样的,”小二解释,“相爷、傅掌柜并着沈家的公子如今都在楼上用饭呢,不知您要不要去他们那间。”
“哦?还有此事?”宋氏倒没着急回是否再开一间,只说:“先去看看。”
自己的孙子孙女,她晓得,一个二个都是大忙人,能凑到一处吃饭,难说是不是有要事相商,若如此,她便不进去打扰了。
也是想到这里,还未至雅间门口,她便让小二下去了,“若有需要,我再喊你。”
没盲目上前敲门,宋氏先凑近听了听,心说若是商讨的正事儿,她老婆子也不去瞎掺和,再开一个雅间就是。
她身量小,凑在门板上听并不真切,便垫了垫脚将耳朵贴到了窗纸上,隐约听到些“怀孕了”、“我的孩子”、“陛下”、“六个月”......
这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正事儿,似乎又是天大的正事儿。
捡在这里说,是不是为了避开自个儿?
若好生生的有了心上人、还有了孩子,如何不能正儿八经坐下来,全家一道商议三书六礼、三媒六聘?
怕不是他作奸犯科、白白糟蹋了好姑娘?
宋氏虽信孙子的人品,但此事忒蹊跷,还得再好好听听......也就此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将小二赶下去的决定,总算保了家丑不曾外扬。
只是脚垫久了累,她落下脚暂歇,又打算继续听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崴了脚。
“哎哟——”
听见外头的喊声,里间傅旻三人对视一眼:觉不觉得这声儿好耳熟?
小二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呀!傅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啊!”
傅旻、傅愔、沈逸:!
下一瞬,三人齐齐起身、夺门而出,“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