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傅旻进门,便见得陆望安靠坐在床上,精神头十分不济的模样。

其实沈逸早也到了,但陆望安没有醒来,兴王府之人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柳一刀”,是真是假却不知,便未让沈逸看诊,只让粗通医术的玉嬷嬷随侍照料。

傅旻尚不知自己也是“待考察对象”,还一度起疑:那柳一刀不能信,难道他傅旻也不能信了?自己与兴王府与他素来是有联系的呀,如何还照样被拦在门外了?

如此看来,可能小皇帝只是惊吓过度,情况并不严重。

但......他细细端详着陆望安,只觉几日不见,小皇帝如何憔悴成了这般模样:颧骨高突,小脸蜡黄,眼窝凹陷,嘴唇干燥起皮,泛着不健康的灰白色,一副快要不成了的样子。

怎让一国之君磋磨成了这般模样?难不成偌大皇宫里,内侍宫女、御厨名医都是摆设吗?

傅旻深深皱起了眉。

陆望安手上捧了杯温水,喝了几口,感觉嗓子好了些,才开口问:“师哥,今日是怎么一回事?”

身在这危楼一般的高位之上便是如此:即便人命关天的私事当头,首先要解决的却还是公事。

傅旻看了看陆望安,又看看床脚滴漏,打起了商量:“时辰不早了,一言半语也说不清,若不然陛下先歇了,明儿一早再说。”

陆望安摇头,“我倒还好,师哥忙碌一晚,可是乏了?”

这一夜又是惊、又是吓,早给傅旻的瞌睡虫们吓绝了户,真让他躺下也定然睡不着,便也摇头,“臣不乏。”

陆望安放下水杯,往身后帛枕上再靠了靠,寻了个更舒坦的位置,轻声道:“尽量长话短说吧。”

傅旻离京的这些日子,二人虽一直有书信往来,但鸟雀腿脚上绑的蜡丸、竹筒能有多大,将将够简单交代事情而已,能一句话说完的事儿绝不会多写半句,前来淮南后的许多细节、以及许多尚待核实的风声其实并未互相交底。

傅旻实在也是担心陆望安的身体,稍顿了顿,在心里速速将几日发生的事过了一遍,在脑中拉出了大纲、列出了重点才开始汇报。

话说到他进淮南王府三日未出时,陆望安冷冷点评了今夜的第一句:“师哥大意了。”

待说到今夜引蛇出洞时,陆望安索性直直坐了起来,紧紧盯着傅旻,眼里尽是血丝与严厉,“太过冒进!”

乍见他如此,傅旻其实是有些惊喜的,这般凌厉,方才是上位者该有的模样。

但好歹是声呵斥,代表了皇帝的不满,傅旻当即撩袍下跪,“陛下恕罪。”

大约是跪下的时候压到了伤口,傅旻眉头轻皱了一下。

就这一下,也足够陆望安瞧个真切了,他叹了口气,挪了挪身体朝傅旻坐着,无奈道:“师哥,你坐过来。”

傅旻擡头,“臣惶恐。”

陆望安复又冷下脸来,“朕要你坐过来。”

不得不说,傅旻也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欠东西,见状当即爬起来坐到了陆望安床边。

陆望安掀开被子,伸手就往傅旻裤腰带上招呼。

傅旻:!

“陛下不可,臣可是有......”傅旻挪了寸远,着急忙慌护住腰带。

陆望安懂了他后半句,心窝子被攥住了一般难受,落寞地问:“爱卿有什么?”

有......有对象啊......傅旻想了想,他倒是不配用这个借口,一息间落寞更胜陆望安,低头道:“没有,没什么,微臣,没有什么。”

陆望安心里更难过了,眼眶都开始发酸,他吸了吸鼻子,说:“师哥别误会,我就是想看看你伤口。”

“已经包住了,看不见了。”

即使是天子的出发点这样纯粹,傅旻也还是顾忌着男男之防,想要为那狠心的冤家明月奴守住自己这一身皮肉的,若不然,之后再见面,气势上便先短了一截。

当然,若明月没有遭遇什么不测,能让自己再见上一面,莫说是气势上短上一截,便就是当牛做马、赴汤蹈火,他傅旻也是愿意的、是求之不得的。

可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

始终不肯去试想明月奴可能已然遇险的傅旻如是想着。

陆望安也来了劲,说:“便包住了,朕也要看。”

傅旻听见小皇帝带着气的回复,与方才的严厉不一样,全然是色厉内荏的味道了。

看就看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扒开臣包好的伤口,臣也得认扒。

傅旻往前凑了凑,并懂事儿地自己敞开了衣衫。

幸好人君还是守住了底线规矩,并未真的上手将自己腹部的纱布扯下,傅旻看着小皇帝颤颤巍巍伸出手,慢慢摸向自己的伤口,是真的颤颤巍巍,抖得活像他上辈子一直接访的那个得了帕金森的大爷。

陆望安看着人腰间纱布,想来是因为夏日到了,沈逸为了伤口透气并未包得很厚,又或是方才跪拜自己的时候拉扯到了伤口,如今纱布上已洇出了一条粗粗的血线,足足有两拃长。

“师哥,你受苦了。”

“只是瞧着骇人些,其实伤口并不深,臣没......”

傅旻低头整理衣襟,还待继续解释,却发现小皇帝突然没了动静,擡头一看,见人已哭得睁不开眼。

这一幕是结结实实将傅旻给吓到了。

他实在是缺乏处理这样情况的经验:小妹独立,十三岁之后就很少对着自己哭鼻子了,冤种弟弟倔强得很,哭的时候恨不得倒立不让眼泪流下来,绝对是不许旁人哄上一句的,掐指一算自己哼哧哼哧活了几十年,唯一哄得顺手的是明月奴,但是,谁敢把上司当老婆哄啊?

思来想去,还需以不变应万变——

他滑下床沿,噗通跪下,“臣——惶恐——”

陆望安惦记着他伤口,一下子便止住了眼泪水,只是抄起床头的帕子扔过去,强迫傅旻擡起头来看他,“快些起来!若再跪一次,朕今夜便砍了你的脑袋。”

傅旻连连点头:行,不用跪自然是最好,自己这伤得也有那么重,跪拜好疼呢。

再起身之后,屋内的场景就变成了——陆望安独坐床间,黯然泪垂;傅子怀蹭在凳上,偷偷抹汗。

相顾无言许久,陆望安见师哥这成了精的唢呐变成锯了嘴的葫芦,知晓他也是实在技穷,想不到一句能安慰自己的话,也实在哭累了,便擦擦泪,接着问:“师哥怎么知道那人一定会下手?”

傅旻能与沈逸“说个锤子”,却不能跟皇帝这样交待。

他擡头苦笑,“微臣并不能肯定那人会下手,只是在赌罢了。”

他将下套的情况与陆望安简单解释:彼时他曾查办过盐场兼并的案子,顺藤摸瓜扯出许多草菅人命之徒,今夜那人的义父便在菜市口枭首之列。虽他当时未在府上,傅旻却在抄家时见到了他的画像,眉心一颗黑痣,实在太过好认。

虽不知他是如何进入右相府上,又成为其心腹的,但这人一身本事,被招纳也属正常。

傅旻便全作未认出来,在与人宴饮的时候从淮南讲到苏杭,说起盐场兼并,说起那些人骨头硬啊,死活不招,我用了如何如何的办法,将人折磨得恨不能剥了层皮,方才审了出来。

听闻这人是孤儿,义父对他恩重如山,可比起义子身份,他更是其义父为非作歹的一柄刀。

这样扎心窝子的话,猜测他也是听不下去的。

是人皆有弱点和软肋,傅旻这遭行得不光彩,他确实是往人心上插了刀子。

但这人如今来自于右相府上,右相与淮南王本就是一条船上的,将这“迫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强安到淮南王头上也不算太冤枉他。

如今他二人势大,于国于民都是潜藏之害,即便不为了自己活命,单为了家人、为了百姓,傅旻也要舍得一身剐出去,将这二人尽力拖下马。

自然,这次“谋杀”行得顺利、闹得也大,但淮南王毕竟是皇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说出来过过嘴瘾就是了,《大晋律》修得足够完善,但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真正判起案来,可操作空间极大,如何遮掩全看上面的意思。

傅旻看向“上面”,说:“陛下,以臣之拙见,淮南王小惩即可。”

记他一个小过,吞他一笔大财,便是两相合宜之策——起事必要大把银钱,先断了他银子再说。

“臣身体并无大碍,到时陛下稍作安抚,只说歹人横生枝节、责一个御下不严之罪,算给淮南王一个交代,也是给天下一个交代。”

剩下的他没说:这样的离间,拿钱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能一举让淮南王与右相生了嫌隙,就好比是秤离了砣,再难成用了。

但他可以句句指向淮南王,因为有大把证据,却不能明说右相与淮南王的合作,毕竟这是原书里看来的,若小皇帝问起来处,他无法回答。

单就方才所说,其间道理陆望安自然是懂,师哥苦心孤诣、以身犯险地做了这个局,目的就是为了折去淮南王的力量,他一开始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刚刚看了师哥的伤后,又觉得这样的惩罚太过轻飘飘了......

所以陆望安问傅旻:“淮南王有了交代,天下也有了交代。可师哥你呢?谁来与你一个交代?”

这话像是撒气,又像是撒娇。

傅旻苦笑,“陛下,自然是臣自己给自己一个交代。今日这些,可都是臣自找的啊。”

陆望安语塞,他无处下嘴反驳,但却不妨碍他觉得师哥说得不对,又一番思索,过了好半晌才说:“那此事便先暂定这样去办,总归日后有的清算。”

傅旻行了个礼,“陛下圣明。”

看时辰天已将亮,公事也已议完,昏过去一场,又哭了两波,小皇帝脸色比刚刚见时已又差了许多,傅旻想也该是时候告退,让人好好养养神了,他试探开口:“陛下......”

陆望安擡眼皮看向他,“莫慌着走。”

傅旻便真没再吭声,坐着一动不动。

似下了好大决心,陆望安嘴巴开开合合,数次欲言又止,叹了不知道多少次气,才说了句:“还有件私事。”

傅旻想不出还有什么私事好说,这些年里他一直在刻意降低自己这个师哥在小皇帝心中的重要程度,像给奶娃娃断奶一样,渐渐地挪远些,倒逼他独当一面,一是为了自己能早日退休,远离这吃人的旋涡中心,二来也是为了小皇帝好,这江山毕竟是他的江山,凡事总问旁人一句,算什么事儿?

如今二人之间的私事牵扯,说来说去不过就一个沈家,可是沈家的独子,如今正坐院子里呢,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傅旻也没再费劲琢磨,算起来斗心眼子已经斗了十二个时辰有余,他脑子已乏得很,早转不动了,不如等小皇帝直说算了。

可是小皇帝竟然也许久没有讲话,似是愣住了一样,呆呆坐在床头。

傅旻看得心惊,自也不敢催促。

两厢便又是许许久久的沉默。

不知是过了多久,陆望安才扁着嘴、红着眼,磨磨蹭蹭掀开被子、趿上鞋子,准备从床上滑下来。

傅旻的神思已然躲到了一遍去歇息了,见眼前人动了才倏然醒了,“陛下要取什么?”

陆望安还没从从床边挪下来,实在是头重脚轻得厉害,也不与傅旻虚假客气,“劳师哥将橱子里那个红漆箱子取出来。”

傅旻点头应好,当即取了来放到床边矮几上,支肘让陆望安借了下力,又问:“陛下,可要支一张炕桌?”

陆望安轻轻“嗯”了一声。

傅旻将炕桌支起,又提了红漆箱子放到桌上,垂手站到了床边。

不知这小皇帝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难不成这半夜三更......嗐,天边都已经泛出来了蟹壳青,这可不是半夜三更了,不知不觉间竟同皇帝一道通了一个宵。

难不成这大清早的......傅旻重新想着,小皇帝是要与自己激情来一盘大富翁吗?

要真如此,那也太抓马了。

陆望安见他站着,便嘱咐:“师哥,坐下吧。”

傅旻听话坐下,彼时还未曾料想到,比下大富翁更抓马的事情正缓缓拉开帷幕——

他见小皇帝展开箱子,内上盖上镶着一只大大的铜镜,里头好些工具,有些像是油彩胭脂。

唔......起码不是下大富翁。

不对,难不成是要扮上给自己唱一折?

傅旻眯了眯眼,瞧小皇帝身子如此,怕他这边一折戏唱不完就得当场厥过去,然后,玉嬷嬷就会当场宰了自己。

但毕竟还没扮上,傅旻觉得自己还是在等等,等一下再拦。

不过,他发觉自己今晚思维实在太过发散了,不管是之前木然难以思考、还是上司面前频频走神、还是当前拦不住的胡思乱想,其实都在指向一个事实:他太累了,神经系统已经不堪重负。

坐在床边凳上,明明眼睛还看着陆望安,但思绪却又飘走了,傅旻察觉自己走神,连忙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所幸,自己虽没来得及拦,但小皇帝却也并未给自己脸上招呼油彩。

看来不是要唱戏。

傅旻看着他摆开了许多瓶瓶罐罐、膏膏粉粉,这个加一点,那个兑一些,刮腻子一样用个象牙片往脸上招呼,应该是在易容,还挺新奇的,傅旻没见过。

可是易容去干嘛呢?傅旻又忍不住开始琢磨。

可这样的忍不住的琢磨只会让他更累而已,他强迫自己镇定——再等等,陛下自己就会说出他意欲何为。

只他片刻的天人交战,陆望安那边就已然收拾妥当了,他转过身,看向傅旻,端着属于明月奴的一张脸。

傅旻一个擡头,愣在当场。

但此时的他,还是存有一丝侥幸:明月本就与小皇帝长得像,这样的易容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小皇帝知晓了自己与明月的事情......只是这样,真的真的,一定只是这样......

但就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傅旻不相信,陆望安打了个手势斩断了他的侥幸——你回来啦。

那是傅旻下值回到春和斋时,等着的明月奴最常打的一个手势。

只是那时他眼里有光,唇角带笑,会笑着扑进他傅旻的怀里,亲昵地、像只貍奴一样地,用脑袋顶蹭一蹭自己的下巴。

但现在的他,生气全无,颓唐地、憔悴地坐在床上,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都是委屈、是难过。

傅旻愣在当场。

似是犹嫌不够,陆望安开了口,唤他:“阿郎。”

还说:“余生请多指教。”

还说:“天留人便,草藉花眠。”

最后,陆望安听见自己的哭声,他双手抚着小腹,哽咽着问:“大晋朝堂堂左相,该是不会做抛夫弃子这般不入流的事吧?”

傅旻呆坐着,尚无法从震惊中回神。

他的第一反应说出来,简直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居然是狂喜!他想到自己思念、担心,夜不成寐的无数个晨昏,想到自己自我欺骗,说明月无碍,明月平安,明月只是远走了。

看如今......太好了......感谢上苍,明月真的活着,这太好了!

但这狂喜过后,他发现自己又好像不能接受:藏在心尖上的明月,居然是这大晋的天子。

堂堂左相,虽不会做出抛夫弃子的事,却实打实做了侵犯天子的事啊!

傅旻心想,自己还不如就现在厥过去,醒来发现是一场梦该多好,梦醒了,明月回来了,但他就是明月,不是天子。

等等......傅旻皱眉,什么抛夫弃子,自己哪里抛夫弃子了?

便是满打满算将明月当作“夫”,那“子”呢?

他傅子怀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情专一,严守贞洁,男德拉满,自明月不告而别后,连伤口都不愿给旁的男子瞧看,就差在撷英巷口立贞节牌坊了!

连女子的手都没碰过的人,如何会有“子”!

真说句难听的,他有了这般分桃断袖的毛病,这辈子不出意外就是个断子绝孙。

于是,傅旻谨慎开了口,“那,那自是不会。”

几乎没有任何过渡,陆望安在听到这句肯定答复之后,哭着对他说:“师哥,我怀孕了......”

“噔”的一声,傅旻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陆望安无力地靠回了帛枕上,满脸泪痕,满脸苦笑,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看客,隔着岸看台上人,却其实自己才是那戏子。

想来此番,此时间里,若非顾及自己的天子颜面,师哥怕是早就笑出声了吧。

男子怀孕......说出来、听起来都那么滑稽,可怎么......可凭什么偏偏又是事实、是砸到了自己头上的事实呢?

陆望安爱着肚子里的孩子,却不妨碍他这样嫌弃自己的身子。

但他想岔了,傅旻一点也不想笑,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的竟是沈逸写给自己的信,信的来处、似乎正是小皇帝的家乡不远处,难不成......

“沈逸,沈逸——”

傅旻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往门口跑,下阶梯时还滑了一跤,但却来不及在意狼狈,只不管不顾地朝沈逸跑去。

沈逸也是穿书界没经过剧情毒打的奇葩一朵,为了等傅旻一个“为什么这么确定他会下手”的答复,就直接蹲守在了门口,如今正趴在石桌上补觉,淌的哈喇子都弄湿了袖口。

傅旻见沈逸在,甚至都等不及叫醒他,也不知道折腾了一两天的疲惫负伤身子哪里突然来的力气,将人扛起来就冲进了内室。

被甩到洋毡上时,沈逸才醒了,但他性子好,也没起床气,只是迷迷糊糊坐起来揉揉眼,“我怎么到这儿了?”

陆望安在刚刚听见傅旻喊“沈逸”时便匆匆将易容卸了,他的这一副面貌,稳妥起见还是不便见旁人。

虽然不知道师哥匆匆将兄长叫来是做何,但猜测是与自己孕育一事有关,便十分抱歉地望向沈逸,轻轻地叫了声:“兄长......”

“哟?原来陛下也.......”

沈逸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旻从屋中间怼到了床边上,“沈逸,给陛下号脉。”

“哦......”沈逸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迎枕,“请陛下伸出手来。”

陆望安听话地将手放到了迎枕上。

傅旻一脸焦急地守在了迎枕边上。

四下俱静,沈逸摸到了脉,凝神号着。

半晌,傅旻等不及了,问:“如何?”

沈逸没理他,又半天才收了帛枕,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晃了几圈,脑袋放俩人中间问:“先说小病,还是先说大事儿?”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傅旻从这句里,已品出了不妙,他闭了闭眼,认命道:“先说大事。”

沈逸看向陆望安,明显是很纠结,五官都扭作了一团:若搁旁人,这样的情况当得起一句“大喜”,但陛下能孕子,说明是浥水族人,族内男儿孕子九死一生,怀孕几乎等于报丧了。

他叹了口气,“陛下怀孕了,脉象非常明显,估计月份已不小了。”

傅旻立在当场,如遭雷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