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故人
忘故人
这些困惑,与日剧增,待身子好一些了,陈枝便忍不住向春娘求解。
春娘先是一愣,然后笑着对她道:“阿枝,阿鸢自然是让你好生休息,你不必担忧。至于老侯爷,他见我们救醒了自己的孙儿,高兴不已,本要留我们在侯府住下。但正巧遇上卞公子来侯府,我们得知你如今已有了新身份,便觉还是回太尉府比较安妥。”
“老侯爷没有起疑心吗?”
陈枝忍不住问,心里的疑虑仿佛一层烟雾缭绕,总让她觉得慌乱。
春娘微微一顿,却没有立刻回答,笑着问:“阿枝,他没有怀疑正是好事呀,你不必担忧的。”
萧秀秀也忍不住道:“是啊,阿枝姐姐,别想那么多,先把身体养好吧!”
陈枝见众人都如此说,只得先缓了心底的疑虑,只盼着身子赶快调养好,她得亲自见到阿鸢,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
日子依然不紧不慢地过去,又是一年中秋即将来到,陈枝恍然忆起在锦城的那个中秋,她满怀期待,等着阿鸢来提亲,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场空,不免心中惶恐。
这日,趁着众人在采办中秋事宜,陈枝扮作丫鬟模样,偷偷溜出了太尉府。
长安街上,早有街贩在两侧卖花灯,她的眼眸忍不住流连在那些花灯上,荷花灯、锦鲤灯、兔子灯,全都挂在木架子上。
其中,有一盏小巧精致的五瓣桃花灯,吸引了她的目光。
只是一瞬,面前仿佛闪现了曾经的画面,一时间淹没了她的脑海。
那时在锦城的花灯会,她也看中了这样一盏小小的桃花灯,后来面临王阿花的争夺,她本要放弃,却没想到,阿鸢替她出了头……
那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阿鸢,他穿着一身雪白衣衫,衣袂飘然,犹如天神下凡般缥缈。
往日的记忆缠绕着她,令她心中微微泛酸,忍不住继续盯着那盏桃花灯,正待擡步而去,却见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执起了那盏桃花灯。
那双手骨节分明,握着花灯的姿势格外矜贵,陈枝的心口蓦地一跳,继续盯着那人。
看到他玄纹绣白鹤的袍角,墨色的锦袍衬得人芝兰玉树,风度无瑕,仿似画中人走出。
街旁的女子都忍不住偷眼看去,看一眼,脸颊忽然就红了。
陈枝却没有那种羞涩,她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眼底流露出的是难言的欣喜,以及无上的感激!
那人墨眉如裁,凤眸潋滟,高鼻薄唇,唇角微勾,便似绽放出万千光辉,让人移不开眼,除了阿鸢,还能是谁?
她愣在了原地,胸口的欣喜一点点聚集,到最后,莹润的眼眸竟忍不住蒙了一层水雾。
她痴痴地望着他,到了这一刻,才明白阿鸢对她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到哪怕仅是看他一眼,就会觉得满腔欢喜。
心跳骤然加快,喉咙里却卡涩得厉害,她张了张嘴,想要唤他的名字,那声“阿鸢”却生生卡了回去。
那光风霁月的人,擡手执起那盏桃花灯,却是看向了身旁彩衣琇服的女子:“婉儿喜欢吗?”
那女子绾着高高的堕马髻,珠翠簪满鬓,明眸红唇,羞涩一笑,接过他手中的花灯:“喜欢。”
陈枝恍若遭了一记雷劈,喉中的话再也说不出,连整个人都像是被定住了般,再也无法动弹,只万分诧异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两人。
那还是她熟悉的阿鸢吗?
阿鸢怎会对旁的女子那般和煦地笑?他旁边的女子又是谁?
这几个疑惑不停在她脑中打旋,陈枝想要上前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双腿仿佛灌了铅,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面前。
等她反应过来,想追上去时,街上人来人往,宝马香车,衣香鬓影,哪儿还有他们的影子?
陈枝的胸口陡然闷痛,可心中却始终存了一个念头:她要见阿鸢一面,她必须见阿鸢一面!
她径直绕过长安街,直奔侯府而去,远远便看见看到门前的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张牙舞爪地咆哮。红漆大门紧闭,她也不去叩门,只在石狮子旁站定。
料想他们还在逛街,她打定主意要在这等阿鸢回来。
秋风乍起,夜幕降临,侯府门前却依然灯火通明,火红的灯笼挂满了廊檐,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几个小厮见陈枝一直缩在石狮子旁,觉得不对劲,急忙过来撵她:“干什么的啊?藏在这儿鬼鬼祟祟,想做什么坏事?”
陈枝急忙摇头:“没有,我只是在等人!”
“等人?”那小厮见她低垂着头,看不清她的面貌,却她身穿的衣衫不过是普通衣料,便从鼻子重重哼出一声,道:“你这样的人,还能认识侯府里的人吗?别扯谎了!再不走,小心我报官让你蹲牢子去!”
陈枝依然不肯走,嘴里求情,那小厮仗着侯府威严,又见陈枝怯弱,不管三七二十一,便伸手重重推了她一把。
陈枝身体并未大愈,哪儿能经他这一推,又没提防,竟被推得后退,一个没站稳,便要跌倒在地。
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头晕目眩之际,陈枝感觉有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揽住了她的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淡淡的梅香。
心底又惊又喜,因害怕而紧闭的双眸猛地睁开,看到的便是一张昳丽俊美的面庞,凤眼深深地看着她,似是无情却有情,她胸口忍不住一阵微颤,欢欣地喊他:“阿鸢!”
那人眉尖微蹙,眼里闪过一丝惶惑,将她身子扶正,却是对着那几个小厮冷声道:“为何欺负一个弱女子?”
小厮们早已跪地磕头,求饶道:“小侯爷,奴才们知错了……是这女子鬼鬼祟祟,奴才觉得可疑……”
“不必多说,去领罚。”
他冷冽道,话音刚落,心底却涌出一丝困惑:不知为何,看到面前的女子被欺负,会令他格外不悦,胸口处也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小厮们不敢再多言,进了府去,许长弋这才看向面前的女子。
她一身淡黄的罗裙,梳着百合髻,面容白皙,生得俏丽无比,尤其是一双澄澈的双眸,还有颊边隐现的梨涡,莫名地让他心中一阵悸动。
可是,脑中并没有关于她的记忆,许长弋不禁疑惑地问:“这位姑娘,我们认识吗?”
陈枝本是满脸期翼地看着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许长弋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们认识吗?
她忍不住睁大了眸,脸上露出惊慌又恐惧的神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阿鸢,你认不得我了?我是陈枝,是你的阿姊啊!”
若是旁人主动靠近,许长弋定会心生嫌恶,可不知为何,面前这名自称“陈枝”的女子,如此近地抓着他的手臂,他也没有丝毫不悦。
难道……他与她真的是旧相识?
他低声问:“陈枝?你是我阿姊?”
陈枝急忙点头,想把双方共同经历的所有事情,全都一股脑说出来,可是看着他困惑的双眸,那些话全都堵在了喉间,怕他误会,只哽着嗓子道:“我……我们不是亲姊弟……”
不是亲姊弟,想必她是他认的阿姊,难怪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抗拒。
可是……不对,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随着女子的靠近,在不断地加快,嗅到她身上淡淡的素馨香味后,甚至忍不住气血翻涌,生出拥抱她的念头。
他闭上双目,努力地想要从脑海中搜寻到关于陈枝的记忆,却一无所踪,只不断闪现出一个模糊的场景,似是在桃林里,他揽着一女子轻吻……
那女子……难道就是陈枝?
待还要细想下去,一个小厮跑了出来,跪下禀道:“小侯爷,老侯爷找您。”
他正要打发这小厮,却没想,陈枝已转身跑走了,夜幕下,一个娇小的影子像是一只猫儿,渐渐消失在冗长的巷口。
许长弋怅然若失,想去追她,心中却升腾起更强烈的愿望:他要找娘亲问清楚,是否认识一个名叫陈枝的女子!
陈枝不止跑了多久,脑中始终萦绕着刚才那副画面,阿鸢竟用那般困惑的神情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心中既骇然,又升腾出一股难言的落寞和失望。
阿鸢怎会不记得她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蝎毒引起的吗?
入夜后,街市热闹非凡,但陈枝视若无睹,根本无心游赏,只恨不得立刻回到太尉府,找沈南星等人问个明白!
太尉府内,卞丘月得知陈枝出府后,以为是许定边又做了什么手脚,连忙派了好几拨侍卫出去寻找。
沈南星和春娘也心急如焚,决意出门去寻找陈枝,但是,才迈出卞府,春娘便指着不远处的人喜道:“你看!那不是阿枝吗?她回来了!”
果然是陈枝!两人急忙迎上前,问道:“阿枝,你去了何处?我们都要急坏了!”
陈枝是跑了一段路,面颊骤红骤白,沈南星便道:“先进去,告诉卞公子人回来了,再慢慢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