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玉

白梅玉

这个女子性子温和,又不爱与人吵闹,他平日里就算有些怠慢,也是她来俯就。

光是这一点,谭林就很满意。

如今紧攥着陈枝柔软的手,竟放浪形骸地唤了声:“娘子……”

陈德喜得眉开眼笑,只当少年儿郎情难自控,忙对女儿道:“枝丫头,快扶姑爷去我房间里休息!”

当着父亲的面,陈枝也不好扭开手来,忍着性子对谭林道:“谭林哥,你喝醉了。”

预备扶他起来,谭林却不肯走,一副醉态,只顾攥着陈枝的手不肯放,陈枝一忍再忍,终是有些不悦,语气不禁严肃了起来:“起来吧,我扶你进房休息。”

谭林往日想要碰一碰陈枝,她总是不肯。

如今,半醉半醒握着她的手,却见她柔顺无比,他心里便得了意,有三分醉意,便化出七分来,疯疯癫癫说出许多胡话。

“阿枝,成亲后,我会好好待你的,你放心吧……”

陈枝扭不开手,只无奈地看着父亲:“爹,他喝醉了,我也不知道他醉了会是这副模样。”

陈德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出谭林是在借酒抒意,听语气,他对女儿也是十分满意的,便点头道:“无妨的,男人嘛,在兴头上喝了几杯酒,便容易发醉……”

陈枝默然不语,忽然擡头时,却见开着的院门口,有个白色的身影径直踏步走了来,她慌得脸色煞白,仿佛做贼被抓一般,便要挣扎着将自己的手从谭林手里挣出来。

谭林本是志得意满,受了陈枝的温顺,怎容她反抗?

他握得更紧,发着醉气道:“阿枝,今后你就是我娘子了,你什么都要听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感觉一道突如其来的阴影闯进,乜斜的眼眸睁大,还没看清来人是谁,脸上已先遭了数下拳头,拳拳到肉,打得他牙松骨痛,“哎哟”惨叫起来。

陈枝是早看见阿鸢进来了的,可因着惊吓,脸色煞白得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只见那人将谭林捶倒在地,又极霸道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深沉的眼眸,似“她”的人,此刻有了锋利冷锐的感觉。

“阿姊,答应过我的事,你为何总要反悔?”

一字一句咬牙而出,愤慨异常,那张玉色的脸庞,此刻笼着一层寒霜,直浇得人心头发冷。

陈德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闯进来的人,在他印象里,阿鸢虽与女儿交好,但“她”向来身弱,何尝有过这般鲁莽的举动?

如今,看着自己的佳婿谭林被擂倒在地,他一双圆圆的眼珠子,几乎要瞪破,急站起身来,怒问:“阿鸢,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老爹,阿姊不能嫁给这个人!”

阿鸢紧握着拳头,怒意森森,满腔的怨怼全积攒在胸,却又极力忍着,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谭林被捶得鼻青脸肿,身上的痛,化了他所有的醉意,整个人也开始清醒起来,摇摇摆摆地站起身,却是与阿鸢隔了些距离,往陈德身边凑去。

他眯着眼看清了阿鸢,恍然大悟间,又好似摸不着头脑,指着那白衫女子问:“你……你不是住阿枝隔壁家的姑娘么?你,我与你有什么仇怨,你要这么害我?”

“怨就怨,你不该来陈家求亲。”

阿鸢冷冰冰逼出几个字,目光寒冽至极,令人心头突突地发痛。

陈枝被“她”攥在身后,听了这些话,浑身早已变得冰凉,一颗心偏又好似在油火锅里烹着,煎熬不已。

她最怕的就是阿鸢突然说出些什么,骇得面色苍白,猛地抓过“她”的手臂,摇晃着:“阿鸢,你疯了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面前的女子双眸含泪,一张白嫩的小脸惨白无色,神色惧怕地看过来,连嘴唇都开始哆哆嗦嗦。

惨淡无比的模样,犹如娇花被风摧折,可怜到极致。

“别闹了,好不好?”

她还只当阿鸢是闹,是耍小脾气,只要柔声哄劝,便可以平息下来。

可阿鸢只深深望了她一眼,便别开双目,一副凛然模样,看向陈德:“陈老爹,实话告诉您……”

听了这几个字,陈枝的呼吸都仿佛被抽走,指尖狠狠陷进掌心内,她恨不得当场便昏倒,也好过面对接下来的事。

一旦阿鸢说出些什么,他们两人在燕子街都将没有立足之地了。

陈德心内也惶恐,他仿佛从这个女子的眼里,又看到了熟悉的目光,就像那日傍晚,也是这般望着自家的女儿,眼神极度充满着占有欲!

“你不必多说!”

陈德下意识脱口而出,害怕“她”说出些于人于己不利的话。

阿鸢顿了一顿,浓长的睫翼翩跹欲飞,一双深眸暗沉无底,紧抿的唇似刀如剑,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可看到众人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唇角忍不住微勾:“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啊?”

“别说了,阿鸢,求你,别说……”

陈枝紧握着“她”的胳膊,感受到“她”臂膀上隐隐跳动的肌肉,惊诧于不知何时,“她”已强壮到令她陌生和恐惧了。

“她”转过头来,安抚地对她微笑,却又恶意地凑到她耳畔低声道:“阿姊不乖,一次次反悔,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说着,眼神一凛,看向陈德,高声道:“陈老爹,阿姊已与人私定终身,怎能答应此人的求亲?这恐怕不合情理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不止将陈枝劈得面无人色,更将陈德劈得惶惧不已。

至于一边的谭林,则愤怨不已,叱声道:“好啊好啊!陈老爹,陈枝,敢情你们父女俩是合着伙来骗我呢?陈枝如果真跟人定了终身,我还瞎掺和什么,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休听她胡说!”

陈德面上带怒,瞪向阿鸢:“阿鸢!你平素待人有礼,为何今日平白要毁我女儿的亲事?你说我女儿跟人私定终身,是跟谁?你今日要是说不出一二,我陈老爹绝不放过你!”

他的语气严厉,神情严肃,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话说到这份上,如果阿鸢还不知脸面,非要继续往下说,他也不会给“她”留情面,大不了一起扯开来,打开天窗说亮话,看看是谁更难堪!

“陈老爹莫要生气。”

阿鸢因着陈枝的缘故,向来敬重陈德,不愿与他闹翻,语气更为平和道:“是这样的,我曾跟阿姊提起过,我有一胞兄,随父姓许,名长弋,生得俊逸非凡,性子又知冷知热,如今尚未婚配,与阿姊倒是极为相配。”

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陈枝跟陈德,讶然不已。

“我兄长本欲中秋时,再亲自登门求亲,哪想阿姊如今却要答应旁人的求亲?我与兄长感情甚厚,自然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嫂子嫁入别家,所以,我是代兄长上门来求亲的。”

说着,从怀内解下一枚通体润着光泽的白玉。

那是白玉雕刻成的一枝梅花,玉质细腻,形状精美,用红缨绳系着,极为可爱,却也一见就知不是凡品。

“这是兄长托我送来的定情信物,阿姊,你收下吧。”

阿鸢何时有兄长?

平日里,陈枝也未曾听程伯母提起过,她不免怀疑,这番话不过是“她”胡诌的,为的就是毁掉她的亲事,好继续与她纠缠!

这个念头一生,她心里的惊惧就愈甚。

若是这般,阿鸢的胆子也太大了!

难怪,“她”那时说会在中秋时告诉自己一个秘密!

她忍不住后退一步,紧攥着衣裙,眸中露出决然的神色:“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她可以拒绝的!她才不要陪“她”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一旦她跟谭林的婚事不成,这辈子,她都难以再逃开了!

陈枝清楚地知道,面前的女子具有怎样蛊惑人心的魅力,她只有不断地用理智来克制,才能压制住自己心里的妄念。

阿鸢不气也不恼,只是笑着靠近她,凑在她耳边低语,那模样,在旁人看来就好似女子在窃窃私语什么秘闻。

可只有陈枝知道,面前这个人有多坏,“她”一字一句,咬着牙道:“阿姊,你不答应,我就在你爹面前,把对你的情意,通通说出来。”

阿鸢笑着,面色极尽温柔,问:“你也不想被人知道的吧?阿姊?”

陈枝颊边不受控制地发烫,浑身开始颤抖,那人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循循善诱:“阿姊,我真的有个胞兄,他与我生得一模一样,性子也比我更好,你嫁进我们家,绝不会吃亏的。”

修长的指轻抚着她的手,笑意自唇角蔓延:“嗯,怎么样呢?阿姊?”

陈枝脑内一片空白,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阿鸢顺势将手中的玉佩,放进她的掌心,低声道:“那我就当阿姊是同意了,这块白梅玉,你一定要好生收着。”

又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忽伸手抽下她鬓发的木簪,阿鸢笑着高声道:“阿姊既已收下兄长托我送来的定情物,这根木簪,便由我交给兄长吧。”

说完,“她”笑眯眯走到谭林面前,谭林颊边犹痛,下意识便要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