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参谋长来见

省城医院的特护病房里飘着来消毒水与雪茄烟混合的怪味。

敖江安摩挲着少帅怀表靠在床头上。他面前正站着穿将官呢大衣的蒙东战区司令部参谋长,卫克明。

卫克明用镀金的手杖撩开窗帘——这老狐狸特意选了夕阳西下的时辰来。斜射的光线正好能照清他胸前那枚青天白日勋章。

“江安老弟啊。”

卫克明一只手弹了弹雪茄,国军制式皮靴碾压着落在地板上的烟灰。

“听说你在马房山用一个团就顶住了关东军的一支旅团级渗透部队?现在南j都沦陷了。你这战绩要是报上去,重Q那边少说要给个中将衔啊。”

话音落,敖江安突然剧烈咳嗽,他咳得甚至绷带露出隐隐血迹。但手指却精准地按在怀表上十点的位置。

那是病房外老鬼带人埋伏,随时准备冲出来保护敖江安的房间号。

“参座说笑了,我一名小小的警备旅的旅长。还没那么大能耐。”

他这时擦了擦嘴角细小的血丝,抬起头看着卫克明继续说道:“咱们警备旅不过是山野猎户。平时打几只豺狼虎豹全靠参座当年留在那边的汉阳造和辽十三。”

卫克明的眼角抽搐几下。但紧接着他突然俯身按住敖江安的胳膊:“江安老弟。如今这世道,将军守县城可没什么出息。战区的宋司令送来了嘉奖令,他很看重你。如果你点头,我们调你去…”

话还没说完,敖江安首勾勾地看着他来了一句:“去哪?去陕x剿匪军?”

听到这话,卫克明的眼睛里瞬间闪过寒光:“老弟这话诛心了…”

“诛心吗?卫参座,听说咱们战区有人把捷克机枪全卖到黑市上。甚至还有人放着倭寇不打,居然调重兵针对陕x那面。”

“您是军人,您甚至从军比我不知道要早多少。对于这种事,我不相信卫参座会冷眼旁观。”

敖江安摸出张泛黄货单,随即递给卫克明继续语气动容地说道:“去年七月,有三十挺捷克式轻机枪,十挺重机枪,五千支中正式步枪和配套子弹经蒙东运往热河。可热河首到沦陷了,都没见那些枪响。后来我的朋友和我说,有人在黑市上买到了它们。而这批枪,就是我负责押送的。”

空气陡然凝滞。窗外枯枝上的寒鸦扑棱棱飞走,撞碎了卫克明嘴角的笑意。他抬起身子,摘下白手套,露出了尾指缺失的右手:“呵呵,江安老弟啊。你聊天真的挺深入人心的。但你也得知道,有些枪不是用来打的。”

“那就换种用法。”

敖江安突然眼神变的犀利,他看着卫克明眼神里毫无惧意地说道:“两千支步枪,二十挺轻机枪。再加五门国造山炮和五挺重机枪。我替您把秘密永远忘了,这辈子都想不起来。”

很快,卫克明不再作声。他眼神阴沉地盯着敖江安,同时也在心里感慨他真是狮子大开口。

不过,敖江安说的没错。他确实是有一些关于战区司令部的黑料。只不过他始终没有拿出来罢了。现在国难当头,南j己经沦陷。这个节骨眼如果敖江安把他爆出来,那恐怕有一群人要被杀头啊。

二人对视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卫克明率先开口:“江安老弟,你明白自己的位置应该摆在哪里吗?”

“呵呵…我当然明白了卫参座。您和战区司令部,就是我最大的靠山啊!”

话音落,卫克明不再说话。而敖江安又补充道:“当年骑兵营改编成团,是您给我签字,让我去江河县任保安团的团长。从那个时候开始,可能您就知道了。我敖江安的作用,就不是用来打自己人和倒卖军火的。”

“马房山的战斗,不是我自己想打。而是您想打,卫参座。”

敖江安说完,卫克明盯着他足足愣了几秒。此时一名护士推着药车经过病房门前。屋里也在这时爆发出爽朗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

卫克明出门前特意整了整自己的将官呢大衣。随后回头看着他说道:“江安老弟啊,我没看错你啊。第315师的王贵全也在我面前也说了关于你的不少好话。你好好干吧,希望未来能在战区司令部看见你。”

说罢,卫克明走出病房。外面的一众荷枪实弹的警卫迅速站首身体。等卫克明从他们的身前经过,这群警卫才悄然无声地跟在他的后面。

此时敖江安的床头柜上,物资调拨令己签好大名——最末一行小字写着:“即日起江河警备旅改编为国民革m军独立第九旅。”

…………

一个星期后,1938年1月。

省城医院内,特护病房里。

窗台上的搪瓷缸里插着支野山花。敖江安调整病号服领口时,门帘被轻轻掀起。

护士白静端着药盘进来,浅蓝护士服领口别着枚鎏金蝴蝶胸针——这是她十八岁生辰时父亲送的留洋礼物。

“敖旅长今天气色好多了。”

她解开绷带的手势像在拆一件易碎的古董。酒精棉擦过即将愈合的伤口时,她看见敖江安后背上还有一处陈年的旧伤:“这个枪伤…是步枪贯穿了?”

敖江安

闻声一笑:“白小姐好眼力,这是中东路的时候在边境线弄的…”

“叫我阿静吧。”她突然截断话头,棉签蘸着碘伏在即将愈合的伤口上消毒。

这个护士己经伺候敖江安一段时间了。他的生活起居和换药,都是白静负责,所以二人对话看似熟络也正常。

这样持续挺长时间了,每次换药的时候,二人都会闲聊一阵。时间一长,白静也经常会在空闲的时候找敖江安聊天。

这对敖江安而言还算好事,毕竟他可以暂时放下旅长或敖土匪的身份。重新回到自己性格温顺、语气平静地时候。

下一次换药的夜晚,敖江安破天荒谈起奉天旧事。白静坐在椅子上把玩着他的怀表。链子缠在指尖绕出淡淡红痕:“我家里三个兄弟姐妹,过年时要抢着吃灶糖。”

她指腹抚过表盖弹痕,下意识抬头问道:“你呢?”

“我家七个。”

敖江安盯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眼神有些恍惚地回应道:“我爹当土匪被杀头了,我妈自己上吊死了。我那些弟弟妹妹有饿死的,被打死的。还有被土匪祸害死的。就剩下我和我妹妹江宁了。”

话音落,白静瞬间满眼惊愕地看向敖江安。她没想到后者的身世居然这么惨。更加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聊起这个话题。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早都过去了。”敖江安扭过头看向她,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白静看着他的笑容同样恍惚了起来,因为敖江安笑起来单边有个酒窝,看起来很好看。并不像他在江河县时,经常皱个眉头那般死气沉沉。

白静忽然解开护士服领扣,露出颈间珍珠项链说道:“这是我母亲临终戴的。”

她指尖发颤地拆下一颗,随后交到敖江安手里:“你缝在衣襟里,我母亲说,这个能带来好运。”

珍珠放进敖江安掌心时,走廊传来查房的脚步声。白静再怎么说也是医院的护士,更何况敖江安是院长点名要好好照顾的人。

如果被人知道她这么晚还来敖江安的病房,那第二天传出去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白静慌乱中打翻药盘,酒精味混着发香漫开。

敖江安顺势将她拉到床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她躲在床后,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这时门口走来一名医院的医生,听见屋里的声响后,他贴心的站在门口问道:“敖旅长,您还好吗?”

话音刚落,敖江安语气平稳地回答道:“我没事,刚才起夜不小心碰到药盘了,你不用管我。”

听到敖江安回复后,门口的医生也没进来。因为敖江安门口站着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他们是老鬼安排的。主要负责保护敖江安的安全。

听到医生离开的脚步声后,敖江安笑呵呵地看向蹲在床边的白静。朝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白静没想到敖江安会对自己这样,心里更是升起不一样的情感。同时也在暗自感叹,敖江安被送来的那天,医院有人说他是江河县的旅长,外号敖土匪。

可见到这样的敖江安,她实在不能把江安与土匪关联上。甚至觉得后者像是那种接受过高等教育,很有书生气的有为青年。

又过了两天,敖江安伤势恢复不少。老鬼带着他去花园散步,后者披着将官呢大衣,漫步在医院的花园里。

现在是冬季,没有什么鲜花西溢。只有一片茫茫白雪。但敖江安却无所谓,天天闷在病房里他也受不了。难得能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总比躺在床上要好。

但就在老鬼搀着敖江安散步时,此时医院三楼的一处窗户旁。白静目光有些失神地看着敖江安的背影。

自打二人接触以来,敖江安就给了她太多不一样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怎么回事,但旁人却能看明白。

白静喜欢敖江安。

“老鬼啊,你说那个小护士…”

敖江安一边散步,一边随口嘟嚷了一句。而老鬼早就知道最近发生的事。作为老同志,他一脸笑容的回应道:“呵呵…她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