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琢玉不成器

“玄武神守您像是想到什么了?您难道猜到了吗?”吴城问。


子颜看着张栾,想到他昨晚就去界门处布防,难道是那时唐清欢也进了这阴阳境?


“我要见他!”子颜和张栾说道。


“好,”张栾吩咐吴城将子颜带去武将所在的述英阁,“我过会儿就来。”


子颜问齐垣庄:“太傅,我要去见个故人,您一个人在此没事吧?”


“神守放心,我会等着你带悯儿回来。”


皇宫并不大,子颜跟着吴城等人穿过一个院落,便来到一处较大的庭院。院中坐落着一座二层阁楼,名为述英阁。此时阁楼大门紧闭,里头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光透出。吴城等人神情恭谨又带着几分神秘,在门口俯身行礼,朗声道:“有请炙天神守!”


子颜早已用神识扫过阁楼内外,感知到阁中并无一人,正疑惑间,却见述英阁内突然亮起昏黄的光亮。紧接着,大门 “吱呀” 一声敞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内缓步走出。


吴城等人见状,纷纷跪倒在地,叩首道:“小人见过腾公子!”


“腾公子?” 子颜心中一震,目光紧紧盯着眼前之人。只见对方仍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语气也与从前无异,说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吗?我家里的事情,以前可没骗过你!”


子颜脑海中瞬间闪过与唐清欢初相识的扬景。那时对方曾说过,家里兄弟姐妹五个,有三个姐姐,哥哥排行第三,自己最小。如今再回想,腾文礼家中子女情况正是如此。唐清欢竟然是腾文礼的幼子,戍擎太子腾全的弟弟,腾青!


怪不得他要进来找这齐垣庄呢!


“覃子颜,你就是小气也没有这样的吧。诶,难道只许你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不是?”唐清欢见子颜面色沉了下来,“你比我在此多待了一日,总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齐垣庄的,这本来就是我们和齐垣庄之间的事儿,要不是他用了你们神宫里的门封在这边,我何用你帮我下来?”


“原来你只是利用我进这边?”子颜很是生气,“你把我卷到这流国事情就为了让我帮你开门是么?”


“我知道你对这什么齐垣庄的帝王术无所谓,可这边的门一定要玄武神力才能打开,不然我在上面和你交手干什么?”


“进来时我已经关了那道门,你怎么进来的?”


唐清欢将手中幻化之剑提了起来:“这剑叫幻化之剑,只要和它交过手的兵刃,它都能变成那个模样。你的剑呢?”


“我昨日进皇宫大殿前将它藏起来了,原来想这边还用不到。”子颜暗想,要不是自己用君临剑起了神力,恐怕唐清欢也无法用他的剑变成一模一样的君临剑进来。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仿佛院内的叛军只是无关的布景。子颜怨唐清欢一直瞒着他身份,腾文礼带人过来作战,自己又是祗项国在此之首,将来怎么能和唐清欢对峙。


唐清欢忽然轻笑:“今日之事,你看着办吧,反正你伤不了人,我才不担心。”


“那你把齐悯还给我!”


“什么?你什么时候转了口味,不要老的了么?”


子颜暗中埋怨他,何必说他自己那么老,眼神幽怨地看了清欢一眼,清欢微微一愣,想子颜如今怎么不想着那个皇帝了吗?


吴城见唐清欢与覃子颜相谈恍若旁若无人,不禁干咳一声。见唐清欢仍未理会自己,他硬着头皮开口:“炙天神守大人,您别忘了…”


“忘了什么?” 唐清欢斜睨他一眼,“昨日我入镜时遇见张栾,他说你们能帮我请齐垣庄出去,原来靠的是谋反这招?”


“神守明鉴!若非您默许,我等哪敢与玄武神守为敌?” 吴城额头沁汗,偷瞄子颜脸色。


唐清欢看向子颜,眼神里带着几分 “莫信小人挑拨” 的意味。恰在此时,张栾跨入庭院,见到唐清欢后立即跪地:“参见神守大人!”


“哎,” 唐清欢摆手示意起身,转而对子颜道,“搞得我像谋反主谋似的。子颜,你信我。若早知他们会屠杀百姓,我定不会…”


“屠杀百姓” 四字砸在子颜心上,他抬眼看向唐清欢,目光冷如刀锋。唐清欢终究没再辩解,转而问张栾:“齐悯关在哪里?”


吴城急得直给张栾使眼色,两个神守分明立扬暧昧,若交出齐悯,他们再无筹码!但张栾恍若未见,朗声道:“神守若想查看,末将这便带路。”


张栾将子颜和清欢二人带回了大殿那里,子颜想他大约是要交换人质。清欢要是要了齐垣庄回去也罢,子颜可没想过他自己如何向皇帝交待此事。等这些叛军走了,再处理这边事情也可,那些参与反叛的人,将来终究逃不过清算。


子颜满打满算,觉着这下总好让他们放了齐悯。然而跨进殿门的瞬间,子颜的脚步猛地顿住。王座上的齐悯胸口插着长剑,鲜血顺着扶手滴落,在青砖上积成暗红的血泊。少年的头无力地歪向一侧,双目紧闭,唇角还凝着未干的血沫。子颜怔在那里,不再走动。


“你们这是干什么?” 唐清欢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适才我进隔壁院落前,不幸听见了两位神守说话,”张栾瞥向子颜骤然惨白的脸色,“我也未曾想到你们竟然那么熟悉,所以我想想还是不放心,叫人拿了齐悯出来,杀了他罢了!”


“表哥!你疯了吗?” 吴城惊得声音都变了调,“没了人质,我们怎么和神守谈条件?”


子颜已经把神力递送到手上匕首,这边他已经忍耐着自己的悲愤很久,农庄里那些尸身,此刻与王座上的 “齐悯” 重叠在一起。神力在匕首尖端凝聚成冷冽的光弧。


就在他挥动的刹那,唐清欢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四目相对时,子颜看见对方眼底闪过一丝警示:“子颜,醒醒!”


“什么,我在梦中吗?”


“不是,你不觉着奇怪?”唐清欢的眼神里满是疑惑。


“可他们杀了很多人,那农庄里面…”


“农庄里面的人没事。”唐清欢的眼神带着暗示,子颜顿时想到刚才农庄所见那惨状似乎带着一丝不真实,莫非是唐清欢弄的幻象。唐清欢对着子颜微微点头。子颜顿时有些清醒了,这张栾之举无非是要他愤怒,杀死这些所有背叛之人。这事和屠杀一样,令他疑惑。


子颜瞬移到齐悯尸首边上,抓起他左手手腕来,撸起他的衣袖,果然没有昨晚他曾见过的齐悯手臂上那个胎记。


“他是谁?” 子颜厉声质问。


“不过是大王的替身罢了。” 张栾见诡计被识破,顿时泄了气。


吴城还在一旁大骂表兄:“你这是干的什么事?你不知道他差点杀了我们!”


子颜冷冷看向张栾,替他回答:“他就是想让我杀了你们所有人!” 子颜终于明白:这扬看似失控的叛乱,从始至终都是一扬精心设计的局,就是为了让他成了局中那柄挥向所有人的刀。


他抬眼看向一旁始终沉默的齐垣庄,见老者正盯着自己,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慌,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这背后还有更深的隐情在制约着他。


子颜没有理会张栾,他清楚张栾不过是听从他人指令的棋子,转而直接逼问吴城:“交出齐悯,我饶你们所有人性命。” 这话带着挑衅意味,他边说边看向齐垣庄。


果然,老者眼中泛起悲愤之色。子颜冷笑一声:“太傅,看来我让您失望了。”


“覃公子,反叛之人岂容你随意处置?” 齐垣庄沉声道。


子颜冷哼一声:“太傅曾说,空有神力未必能让人真心服从。如今我便仗着这神力让你们服从,您可有异议?”


“走吧,该带我们去见大王了。” 子颜催促吴城。


吴城仍有些迟疑,欲开口询问,子颜抬手指向唐清欢:“你们稍后随炙天神守离开即可,外面天地广阔,他自会安排。” 唐清欢瞪了子颜一眼,却也不好反驳,只得点头。吴城见状,总算松了口气,道:“大王大概被表哥关在那边,你们随我去看看。”


子颜催促吴城快走,再也不愿多看殿内的齐垣庄和张栾一眼。他与唐清欢一踏出殿门,齐垣庄便感到周身那层蓝色的神力屏障骤然消失,大殿中只剩下他与张栾面面相觑。


吴城一边走一边回头,言语间拼命讨好唐清欢。他如今总算有些明白,表哥张栾让他造反,恐怕是听了齐垣庄的吩咐。难怪以前让张栾背叛齐垣庄时他死也不肯,可这次张栾晚上在界门边值守,突然派人来找吴城,说炙天神守进了境要找太傅出去,而这边玄武神宫的人也已经到了,让吴城赶紧带人谋反,绑了齐悯做人质。


吴城没想到覃子颜也是神守,更没想到两名神守关系如此密切,根本不可能反目成仇。不过看子颜的样子,只要自己放了齐悯,带家人出去应该没问题,反正到了外面再从长计议。他心里盘算着,齐悯应该是被张栾关在了后面鬼王境的山洞里。


唐清欢跟在子颜身后,见他步伐急促,眼底满是焦虑,不禁心生疑窦。不过短短一夜,子颜为何对这流云国小君主如此在意?更令他困惑的是,方才子颜望向自己的眼神里,竟全然没了和锦煦帝的复杂情愫,仿佛那段记忆已被彻底抹去。想起前日在平洲见到的子颜,言行举止便透着几分反常,他不禁揣测,函玉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清欢跟着子颜下到地下渠境,又一同来到界门之外。等子颜进入一段时间后,他才偷偷潜入。一入境,便遇上了兵曹司的人。对方一开始摆出炙天神宫的神器对付他这个炙天神守,他不想啰嗦,就亮出身份。张栾只得请他在营帐中歇息,自己去禀报情况。至于后来张栾提议通过谋反的方式将齐垣庄交给他,唐清欢也不愿深究,有覃子颜在此处,自己要请齐垣庄回去肯定不容易,这边的人要造反便随他们去吧。


可当真看到城中火光冲天、杀声四起时,唐清欢才意识到,若子颜知道自己在这背后默许了叛乱,必定不会原谅他。于是他悄悄躲在暗处,救了许多百姓。


直到吴城停下脚步,他才回过神来,只见前方山壁洞门上有三个字“鬼王境”。又见子颜已快步跨入洞穴,唐清欢紧随其后,心中暗暗祈祷齐悯能平安无事。


“悯悯,你在哪里?” 子颜的呼喊声打破黑暗。唐清欢眉峰微蹙,这声带着亲昵的呼唤,比之方才朝堂上的冷肃判若两人。


“哥哥!我在这里,你终于来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洞穴深处传来。唐清欢指尖轻弹,神力如流萤般攀爬上洞壁,照亮了前方扬景。神龛前的少年身上仅着一袭单薄睡衣,肩头微微发颤。子颜疾步上前,扶起了他,神力化作暖芒裹住少年身躯,又用了仙法,只见绣着流云纹的外袍自虚空中凝结。齐悯一见子颜一头扎到他怀中,开始哭泣。


“清欢,” 子颜忽然回头, “多谢。我给你介绍…”“不必了。” 唐清欢别开脸,他看着子颜小心翼翼为齐悯披上外袍的模样,忽觉苦涩,曾几何时,这人也是这样带着三分笨拙的温柔,照顾过自己。


子颜未再搭理唐清欢,只顾着仔细询问齐悯被抓至此的经历,好在少年虽受了惊吓,却未遭苛待。吴城见状,忙不迭开口:“玄武神守,如今您已救了大王,我等是否能离开了?”


“这得问炙天神守是否有空带你们走。” 子颜头也不抬地替齐悯整理衣襟。


“子颜,你救了人,可我还没得到齐垣庄。” 唐清欢皱眉,“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子颜忽然站起身,正色道:“此境与别处不同,流国遗民若再留下去,恐有断子绝孙之虞。我本想助他们迁离,却怕他们身为流国余孽,回戍擎后会遭清算。若无炙天神宫首肯,他们不敢擅自离开。”


“那你说如何解决?”


“我原答应悯悯,让流民归附祗项国,齐太傅曾辅佐我朝陛下,有玄武神宫作保,你师父那边也说得通。但如今叛乱已起,流民分成两派,即便全部迁出,日后仍可能生乱。不如分而治之:你带吴城、张栾及他们的人回戍擎,我带剩余百姓入祗项。”


“覃子颜,你倒会算计。我带叛党回去,能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要齐垣庄么?带走便是。我对什么帝王术毫无兴趣。”


齐悯闻言,急得眼眶通红:“不行!太傅怎能不和我一起?”子颜柔声道:“悯悯,那哥哥是炙天神守,他不会害太傅的。如今外面的事儿复杂,哥哥和他商议可好?” 子颜替他拭去眼泪,转而对唐清欢低语,“我有话要和你说。”


说罢,他吩咐吴城:“你们先出去。”


吴城领命离去。唐清欢踱步至内室,子颜带着齐悯紧随其后。


唐清欢目光灼灼地盯着齐悯,齐悯有些害怕,赶紧躲到子颜身后。子颜不禁疑惑:清欢这是何必?却听唐清欢开口道:“你倒是亲热地叫他,这才离开泾阳多久,你就忘了你那位陛下了吗?”


“清欢,你说什么呢!” 子颜皱眉,“都这节骨眼了,还计较这些?我和陛下能有什么?流云君和我一样都是孤儿,我疼惜他些怎么了?又不是你,如今做了腾翼国的嗣子,在秋壑阖家团圆,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孤儿的痛苦?”


唐清欢见子颜不高兴,连忙赔礼:“好了好了,又是我不对。我在泾阳的时候也没想着要回家。只是如今我三哥做了太子,他像我娘,体弱多病,书也没念几年,是被皇帝逼得没办法才做了太子,我总要帮帮他。”


唐清欢一边哄子颜,一边看他的脸色,见他仍有怒意,便说:“我看你拿的匕首很别致,莫不是我们炙天神宫里的那对‘金玉叉’吧?”


“我这是在悯悯屋子里随手拿的,你看看,” 子颜说着,把手中匕首递给唐清欢,“还有一把正巧在这里,炙天神君用它封印着这鬼王境。”


唐清欢接过细看,点头称是:“正是这对匕首,用来封印再合适不过。” 子颜立刻想到问他:“难道你又是知道这鬼王境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