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洗苍生忧

子颜本想用威慑逼他们交出齐悯,可看这阵仗,叛乱显然蓄谋已久。他担心这些人狗急跳墙伤及齐悯,再看齐垣庄,却见他气定神闲,仿佛早已预见这扬变故。


双方僵持不下时,一名叛军匆忙来报,称已制服兵曹司内不肯倒戈的官员。带头文官追问:“城外种田的都降了?” 来人回禀:“江氏农庄还在抵抗,我们已派人前去,若不成,就放火烧庄。”


子颜心头一震,这不正是自己初到此地招待过他的农家?他刚要逼问详情,远处郊外突然火光冲天,正是农庄方向。他再无犹豫,施展仙术瞬移而去。


抵达农庄时,村庄已陷入火海,哭喊声撕心裂肺。数十名暴徒见子颜现身,立刻围拢。子颜从未如此震怒, 以往遭遇强敌,战火总冲着他一人,如今眼见暴徒对手无寸铁的妇孺痛下杀手,这还是头一遭。他沉默不语,将神力注入手中匕首,挥出一道幽芒,顷刻间,面前数人化作飞灰。


子颜再抬手一挥,火势应声熄灭,随即冲进村子。哭喊声依旧一片,村民们或在与暴徒搏斗中负伤,或被火灼伤、被梁柱砸伤。他急忙奔向老者家中,只见老者的儿孙围在一旁痛哭,上前查看,所幸老人只是皮肉伤。


见子颜出现,儿孙们悲愤交加:“都怪你来了这里,才招来灾祸!这些人想拿我们的命换出路!” 老者挣扎着起身,虚弱说道:“莫要怪公子,他哪能料到人心如此歹毒。”


子颜默不作声地在废墟中穿行,掌心的神力轻轻覆在伤者溃烂的伤口上。被浓烟呛伤的老人剧烈咳嗽着,他抚上对方后背,神力化作温润的气流驱散淤积的黑痰;抱着婴儿的妇人膝盖被木刺扎穿,他蹲下身挑出断刺,神力所过之处,翻卷的皮肉正缓缓贴合。


子颜从未见过如此多的生死,此刻却觉得喉咙发紧。当他走到粮仓废墟前,看见三具尸体叠成的人形屏障时,脚步顿了顿,最底下的中年人怀里还护着个瞪大眼睛的小女孩。


子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神力在胸腔里翻涌,就为了压下那股灼烧般的怒意。他解下外袍,盖在小女孩身上,布料触及她脸颊时,那双眼睛才缓缓闭上。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他握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忙忙碌碌间,一个时辰悄然过去。其实他早就察觉到叛军又到了庄子外面,只是不敢进来。


救治完众人后,子颜才准备离开庄子。临走前,他来到江老汉面前告别。江老汉颇有见识,说子颜肯定不止是神宫弟子这么简单。子颜叹道:“老伯,即便您如今知道我是玄武神守,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一样害得你们村里有人受伤,村子遭灾。”


江老汉一听子颜是神守,立刻带着子孙给子颜跪下叩首,说道:“神守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在此处已被困百年,这边的隐患早在多年前就有了,怎么能和您有关呢?”


子颜向村里的人打听叛军的情况。江老汉的儿子说,当年跟着流国皇帝进入这里的,除了皇亲国戚,还有一些那时的忠臣,以及几个误国奸臣的家族。如今看来,奸臣的后人还是本性难移,这次反叛的大多都是这几家的人。子颜问他是否知道守在门口的兵曹司的情况,那人答道:“兵曹司的人都是太傅的亲信,因此必定会先被拿下。” 子颜心里清楚,既是亲信,恐怕凶多吉少。


众人还在议论,外面突然有人高声呼喊,请子颜出去见他们的首领。子颜盘算着,齐悯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露出齐悯的位置,或者自己能感知到齐悯的气息,就可以用神力瞬移过去解救。齐悯没事,自己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但没想到,这个软肋似乎已经被对方拿捏住了。


江家的人陪着子颜来到村口,只见对方队伍中除了法师和几名子颜见过的文官,为首之人却是子颜从未见过的。江老汉的儿子说,那是流云国在此处的太守吴城,正是当年奸佞的后人。


“好一个齐垣庄啊,居然还敢用这些人?” 子颜道。


“神守不知,原来吴家的人在朝中无人再敢用,偏是他表兄张栾是太傅的护卫,如今是兵曹司的将军。”


子颜想这齐垣庄也真是奇怪,这种人早就给流国惹出今天的祸首,怎么还敢留用这些人。想起方才农庄里的惨状,烧毁的房屋还在冒着青烟,受伤村民的呻吟声仍在耳畔回荡,子颜只觉怒意翻涌。


吴城白天倒没见过,大概一直在筹谋着如今的事情,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并不惧怕自己这个神守。


吴城远远地对子颜行了一礼,满脸奸笑地说道:“覃公子乃是玄武神守,我们都没想到。要是早知道公子的身份,我们必定会先和您谈谈这出去的事情。”


“怎么谈?” 子颜问道。


“我们如今才知道,公子原来已经答应放我们出去。唉,如今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去戍擎投靠炙天神宫了。”


吴城一拍手,三名法师从其身后走出,手中各持一根长鞭。子颜目光一沉,认出那是炙天神宫的神器。此前听闻这些神器本在界门处守护,如今却在叛军手中,看来吴城等人已控制了兵曹司。


三名法师朝子颜逼近,他示意农庄众人退后。为首的法师道:“玄武神守,我们自知法术不及你,但这‘为神结’是炙天神君留在此处防范外人的,今日便用它领教一下你的神力。” 话未说完,三人便各执长鞭念起咒语。但见流动的长鞭泛起白色光芒,瞬间将子颜团团围住。


子颜欲用神力脱困,却察觉包围自己的竟是炙天神力。他试图以玄武神力破解咒语,不料吴城竟指挥身后武人提刀举剑,再次冲进农庄屠杀。子颜大怒,正要全力施展神力挣脱,却见 “为神结” 竟有后招,白色光芒一卷,将他带离了原地。


等子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 “为神结” 卷到界门附近。他猛地回头,只见江氏农庄方向浓烟再起,哭喊声穿透火光传来,法师们竟跟着叛军冲进了村子。他立刻运转玄武神力震碎白光,正要瞬移回农庄,界门阴影里突然涌出数十名兵曹司武将兵士,长枪如林般将他逼停。


为首武官抬手一挥,几名喽啰从后方押出十几名被缚的兵曹司士卒,刀刃狠狠压在人质咽喉上:“玄武神守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您看这情形,除了他们,张将军还在我们手里,城中百姓更是数不胜数。您是要救农庄里的人,还是要救这些兄弟?”


子颜瞳孔骤缩。吴城等人竟敢如此有恃无恐,显然早已算准他的软肋,见不得无辜之人遭难。可这些人刚与他照面,为何能精准拿捏他的弱点?难道齐悯果真已落入他们手中,甚至连他的脾性都被这些人知道了?


“让开。” 他握紧手中匕首,神力在指尖流转。为首武官狞笑着摇头,人质们则因刀刃切入皮肉而发出闷哼。子颜目光扫过他们惊恐的面容,忽然抬手轻挥,仙法如流光掠过,眨眼间,人质与叛军的位置竟凭空置换!


“啊!怎么回事?” 暴徒们惊惶失...


下一刻,子颜回到农庄,眼前景象让他胸中剧痛,方才被扑灭的火焰再次窜起, 他随手灭掉了火焰,整村男女老幼,已无一人存活。


喉头忽然一阵腥甜,子颜踉跄着扶住烧塌的梁柱,鲜血从唇角溢出,滴落在焦土上。远处城内又传来叛军的喧哗,子颜缓缓起身,用袖口擦去血迹。几天前的旧伤,此刻如裂开般剧痛。


子颜午后曾随齐垣庄在城中走过。这城池不大,却聚居着不少百姓。皇宫门前的大街上有几家店铺,售卖的多是木陶做的手工家什,虽简朴却实用,透着这里质朴的生活气息。此时,城中火光正是从这条大街燃起。


他闪身入城时,见几家店铺和饭庄已起火,街上百姓四散奔逃,手持武器的暴徒却在四处砍杀。有人跪在暴徒面前求告,声称愿意跟随叛变,却被暴徒一刀砍杀,没有半点迟疑。


子颜施展神力,让这些叛变之人瞬间化为灰烬。百姓见他出现,纷纷聚拢过来,祈求庇护。子颜询问后得知,城中百姓大多并未参与叛变,可暴徒却不问青红皂白,见人就杀。


他让百姓拿起武器,将他们聚集起来,用神力护在饭庄厅中,随后前往哭喊声最响的衙门。只见衙门内尸横遍野,大堂中还有几个活口。子颜上前救治,询问之下得知,太守吴城早已与流云国半数官员暗中勾结,图谋反叛。


齐垣庄向来善用帝王之术,分而治之,加上军队由兵曹司将军张栾掌管,本无造反可能。可此次叛乱却迅速爆发,且吴城及其党羽多年来树敌众多,如今带兵造反,只要不是他们的人,无论官吏百姓,一概屠杀。


子颜听闻大吃一惊,暗想趁机诛杀政敌尚可理解,但屠杀百姓又何必?何况他们打算投靠戍擎国的腾文礼。如此疯狂屠城,腾文礼怎会容纳他们?腾文礼要的是齐垣庄,若齐垣庄不原谅他们,腾文礼要这些叛军又有何用?莫非齐垣庄有什么问题?


子颜突然想到关键人物张栾,便询问衙门官员是否见过他。官员答道:“公子有所不知,流云国军队皆由张栾一手培养,说张将军向来忠诚,怎会轻易投靠吴城?”


“吴城与张栾不是亲戚吗?”


“张将军对太傅忠诚不二,绝不可能背叛!”


子颜觉着这官员话里有话,觉着很是不妙,这屠杀之举,怎么像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他耳边忽然响起炎阙神君说过的 “当断不断,必让身边人遭难”。这事情前后皆是蹊跷,可此时城中四处都是打斗喊杀声,他怎能离开此处回皇宫去找齐垣庄和吴城?


他抬眼环顾,这座城池方圆不过二里,到处是刀光剑影与哭嚎。子颜将匕首高举过顶,玄武神力汇入刃身,蓝色光晕骤然冲天而起,在夜空织就一道穹顶状的屏障。


“定!”


随着低喝,蓝光如涟漪扩散至全城。正在挥刀的暴徒、奔逃的百姓、燃烧的火焰,乃至空中飘落的火星,皆在瞬间凝固成静止的画面。唯有宫中之人还不知外面变化,只看到皇宫被一层被另一层光晕笼罩。


下一刻,他已置身于流云国大殿之中,殿内烛火摇曳,一名武将立于阶前。


“你是张栾?” 子颜直视阶下武将。此人身材魁梧,甲胄下透出凛然英气,单看面相,实在难以与谋逆二字关联。


“正是末将,玄武神守。” 张栾抱臂一揖,语气中毫无怯意。


“你本应在界门,却出现在此。莫非,你才是叛军之首?”


张栾挑眉一笑:“神守果然敏锐。不过在下谋反,并非心血来潮。”


“吴城是你表弟,但若没有军队支持,他断不敢起事。” 子颜猜着,“昨夜我疏忽,在众人面前提及腾文礼入侵鬼王谷。可腾文礼与齐太傅的恩怨,外人本不该知晓,唯有太傅亲信。”


“不错,当年太傅带回界门时,曾向我透露与腾文礼的渊源。如今腾文礼兵临城下,所求不过是太傅的‘帝王术’。我等献太傅于戍擎,换家族自由,有何不可?”


“那你大可冲我而来,为何屠杀百姓?” 子颜握紧匕首,刃身泛起幽光。


“神守可知,我等几族在此受尽冷眼?” 张栾忽然提高声音,“世人皆道我祖上误国,却不知流国覆灭本是帝王昏聩!我们这几家人在这边都是艰难为生,活了下来。要不是我从小改了习武跟了太傅,哪有如今日子?可眼瞅着齐家就要断子绝孙,将来要当家的几个姓氏都是我们死敌。我们这是没有办法才要谋取生路,现今城里这些不肯随着我们叛乱之人,也掌握着流国的机密。不说将来出去还是和我们死敌,就是到了秋壑,有了他们,我们便也无用了。”


“因而你就可大开杀价不成?”子颜怒道。


“神守想是不食人间烟火,你怎么好武断判定一定是我方不对。叫是你到了这边先结识了江氏农庄之人,后来又认识了大王。如果你不和他们认识,却是和我方先结识,还未必会帮着他们!”


子颜转头看向齐垣庄,却见老者端坐在旁,神色平静如水:“神守可曾想过,今日之变,亦是老夫治国失当所致。当年为制衡群臣,老夫刻意扶持张栾等人,却未想宿怨难解。今日你看他们叛军屠杀百姓就以为他们才是作恶的人,可出了今日之事,我也正反思当年对待他们确实不公。”


“齐太傅对他们有何不公,恐怕是太傅要利用他们之长帮你控制这边其他家族,才提拔他们身居要职,留下如今祸患。太傅可知,当年如果你好好教化,让他们化解了这些宿仇,今日之事不必至此!”


齐垣庄长叹一声:“神守所言极是。可朝堂之上,非黑即白者早已尸骨无存。除非是你拥有神力的,别人才会畏惧。可心里不一定服你!”


子颜狠狠瞪了齐垣庄一眼,不再多言,这扬灾祸的根源,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齐垣庄的权术失衡。他此刻只想尽快制伏叛军,救回齐悯。正思忖间,吴城慌慌张张冲进殿来,瞥了子颜一眼便径直凑到张栾耳边低语。


“皇宫外全被那玄武神力定住了!什么都不动了!” 吴城的声音里带着惊惶,张栾神色骤变。


吴城转身对子颜堆起笑:“玄武神力盖世,我等算是开了眼!如今城也屠不成了,太傅又被您的神力护着,不如做笔交易?用大王换太傅,您再放了城里我们的人,让我们出城如何?”


“如今你们只剩大王一个人质,我若想拿你们俩做人质,易如反掌。”


吴城却阴恻恻笑起来:“神守当我们被困在此处就孤陋寡闻?单凭一个大王,我们哪里敢来对付您这个神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