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官家,您看。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灵州平原染成了一片刺目的血色。~如`蚊~网~ _庚^薪+蕞\筷¨
战争,结束了。
当那面象征着西夏王权的白色牦牛尾军纛,在宋军神机营的最后一次冲锋前轰然倒下时。
当少年天子李谅祚摘下金冠,下令全军投降时。
这场决定两国国运的决战,便己彻底落下了帷幕。
没有震天的欢呼,甚至没有多少言语。
活下来的神机营士兵们,只是默默地,撑着手中的铳管,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们的脸上,被硝烟和血污熏得漆黑,只剩下一双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那片尸横遍野的战场。
他们赢了。
这个念头,在每一个士兵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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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韶独自一人,走在刚刚平息下来的战场上。
他脚下的土地泥泞而松软,是被无数的鲜血浸透的。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以及一种尸体被烧焦后的古怪气味。
他看到,一个年轻的神机营士兵,正坐在一个西夏“铁鹞子”的尸体旁。
那名铁鹞子的重甲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孔。_d.i.n/g.d`i-a_n/s¢h!u.k¨u\.?c.o/m?
年轻士兵没有去看那具尸体,他只是用一块破布,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擦拭着自己手中的神机铳。
他又看到,种谊正跪在自己麾下的重步兵阵前。
那道钢铁之墙,依旧屹立不倒。
但墙的前方,铺满了西夏骑兵的尸骸,也同样躺着数百名再也无法站起来的宋军士卒。
种谊他只是沉默地为每一个倒下的弟兄,整理好残破的甲胄,合上他们那圆睁的双眼。
远处,董君平的青唐羌骑兵,正在收拢着降卒,清点着战马。
那些曾经桀骜不驯的羌人,此刻看向宋军大营的方向时,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王韶停下脚步,他抬头,望向远处那座依旧矗立的宋军的指挥高台。
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站在高台之上的年轻人。
这位见惯了胜败生死的将领,此刻心中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被一个崭新时代,狠狠撞了一下腰的,茫然与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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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沈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殿下。”
王安石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鸿?特*小′说′罔, _蕪~错+内!容′
这位素来不苟言笑的拗相公,此刻脸上也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
“结束了。”
“嗯。”沈瑜点了点头,“结束了。”
就在此时,高台之下,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游师雄亲自押着一个穿着金甲,却早己摘下头盔的少年,缓缓走了上来。
是李谅祚。
他没有被捆绑,也没有受到任何虐待。
他只是脸色苍白,嘴唇紧抿,跟在游师雄的身后,一步步,走上了这座决定他命运的高台。
他走到沈瑜的面前,停下脚步。
两个同样年轻,却身处不同命运轨迹的年轻人,就这样,在夕阳的余晖下,沉默地对视着。
过了许久,李谅祚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方用白玉雕琢而成的,象征着西夏最高权力的传国玉玺。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双手,将那方玉玺,递到了沈瑜的面前。
沈瑜也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方沉甸甸的玉玺。
入手冰凉。
就在他握住玉玺的那一刻。
下方那片沉寂的战场之上,不知是谁,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兵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呐喊。
“胜了!!!”
这声呐喊,如同一颗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片原野。
“胜了!我们胜了!”
“万胜!!!”
先是神机营,然后是重步兵,再然后是青唐羌骑兵...所有活下来的士兵,都开始用尽全力地欢呼!
他们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他们将头上的兜鍪抛向天空,他们相互拥抱着,又哭又笑。
那压抑了数月的艰苦操练,那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巨大恐惧,那份对故土家园的思念...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也最纯粹的胜利的狂欢。
“大宋万胜!秦王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汇成一股,首冲云霄,仿佛要将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彻底翻转过来。
沈瑜站在高台之上,手握着那方代表着一个国家覆灭的玉玺,听着耳边那震耳欲聋的欢呼。
沈瑜缓缓地转过身,面向那片正在为他而欢呼的,黑色的海洋。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一个一生都以“仁”字为念的老人。
他想起了数年前的一个午后,同样是这样的夕阳。
那时,他刚刚从辽国归来,在宫中的延和殿,向赵祯禀报着捺钵之上的种种凶险。
“怀瑾,”赵祯当时是这么说的,“你做得很好。朕知道,若无雷霆手段,不足以慑服豺狼。只是...朕每每看到奏报之上那些冰冷的伤亡数字,便会想起,那一个个数字背后,都曾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都有他们的父母妻儿。”
“朕这一生,不求开疆拓土,不求青史留名。只求...朕的子民,能少一些这样的生离死别。只求这天下,能多一分平和,少一分杀戮。”
他走下御阶,走到沈瑜的面前,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朕老了,也累了。”
“朕知道,朕的‘仁’,护不住这江山一世。总有些腌臜事,总有些不得不流的血,是朕不愿,也不能去做的。”
“怀瑾,朕将昕儿,将这江山,托付于你。朕只望你,日后行事,无论用何等手段,心中...总还能为这天下的生民,留一分余地。”
“朕,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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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将沈瑜的影子,在空旷的战场上拉得很长。
他缓缓地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面被鲜血浸透的西夏军旗。
他看着那面旗帜,又抬头望向远处那座孤零零的,己经属于他的灵州城。
唯有两行清泪落下。
官家。
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