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拖字诀
兴庆府的皇宫大殿,自没藏讹庞被当众斩杀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召开如此规模的朝会。/叁·叶_屋¨ ,罪,辛`璋.结*庚*欣!哙`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日未曾散尽的血腥气,这让所有立于殿上的大臣,都不自觉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御座之上,李谅祚身着天子冕服,他努力挺首自己的脊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真正的君王。
他的身侧,漫咩与梁鹤一左一右,捍卫着新君的威严。
殿下,使者梁洛跪在地上,他刚刚用颤抖的声音,将沈瑜那份堪称亡国之诏的最后通牒,一字不差地复述完毕。
“其君主,由我大宋皇帝册封。其兵马,不得超过一万。其赋税,十之取三,上缴我大宋国库。”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大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随即,这片寂静便被滔天的怒火所点燃。
“狂妄!”
一名须发皆白,在西夏两朝为官的元老重臣,气得浑身发抖,第一个出列怒斥,“老夫辅佐先帝开疆拓土,奠定我大夏基业,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去国号,改州府,这与亡国何异?!”
“没错!”另一名将领也愤然出列,“宋人欺我太甚!他沈瑜以为,一场葫芦川的胜利,便能让我大夏俯首称臣吗?!陛下!臣请战!集结我大夏全国之兵,与那宋贼沈瑜,在兴庆府城下,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殿内,群情激奋。,二!八!墈-书/旺~ .勉-废*悦+渎~
党项人的血性与骄傲,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
他们可以接受失败,但绝不能接受亡国。
李谅祚看着下方那些涨红了脸的臣子,心中亦是怒火翻腾。
他刚刚才从舅舅的手中夺回权力,正欲励精图治,重振朝纲,却迎来了这样一份堪称羞辱的国书。
这让他如何能忍?
你意思我刚拿了皇位就让我投?
然而,就在这片喊打喊杀的声浪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冷静地响了起来。
“敢问嵬名将军,”漫咩缓缓出列,他的目光落在了方才那个叫嚣着要决一死战的将领身上,“你欲与宋军决一死战,敢问,拿什么战?”
被点到名字的嵬名将军,是西夏军中另一支主力“铁鹞子”的统帅,素来与漫咩不合。
西夏精锐分为三种,分别是步跋子,承担突击伏击的任务,铁鹞子则为重骑兵,算是一只敢死队,主要是突击阵型,他们甚至是把人和马用钩锁绑在一起,人死了也不会坠马,而是仍然朝着敌军冲击。?咸`鱼?墈`书. ·毋,错*内/容¢
至于第三,也就是泼喜军,是用骆驼带着投石机进行战斗。
这将军冷哼一声:“自然是凭我大夏十万控弦之士!凭我铁鹞子之锋锐!他沈瑜不过万余兵马,我等十则围之,有何惧哉?!”
他心里却是认为三大精锐都未出,沈瑜赢得也不算是压倒性优势。
“十万控弦之士?”漫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悲凉的笑容,“嵬名将军,你说的轻巧。你可曾亲眼见过神机营的火铳?”
“我见了。”
“那不是战争。”
“那是屠杀。我麾下最精锐的铁骑,穿着最厚重的甲胄,连靠近他们百步之内都做不到。他们的火铳,可以轻易地撕开我们的甲胄。那声音,如同天雷,那硝烟,如同地狱。嵬名将军,你所谓的十万大军,在那等天威面前,不过是十万个等着被屠戮的活靶子罢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况且,嵬名将军似乎忘了。葫芦川之败,并非是因我军战力不济,而是中了宋贼沈瑜的奸计。他先以诈败诱我深入,再以重兵断我后路。此人...用兵之诡诈,算计之深沉,远非我等所能想象。如今,我军主力新丧,士气低落,而他兵锋正盛,又岂会再与我等行那堂堂正正的决战之举?”
嵬名被他一番话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漫咩说的,是血淋淋的事实。
“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另一名大臣质问道,“难道就该如那宋人所愿,去国号,称西平府,做他大宋的走狗吗?!”
“战,是自取灭亡。降,是自取其辱。”漫咩缓缓转身,重新面向御座上的李谅祚,躬身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非战,非降。而是...拖。”
“拖?”李谅祚的眉头皱了起来。
“正是。”漫咩沉声道,“宋人沈瑜,虽看似咄咄逼人,然其所提条件,苛刻至此,必非宋廷本意,恐是他一人之狂言。我等,可遣使再往,与他虚与委蛇,就其国书中每一条款,反复磋商,寸步不让。如此,一来一回,便可拖延数月。”
“数月之后,西北将入寒冬。宋军远道而来,粮草不济,必不能久持。届时,我军可以逸待劳,再寻战机。”
“其二,可速派使者,携带重礼,绕道前往辽国。向辽主哭诉我大夏之危,宋人之霸道。辽宋素有盟约,亦有制衡。辽人,绝不愿坐视我大夏被宋人吞并,使其
一家独大。只要辽人肯出面调停,哪怕只是在边境增兵,亦可给宋廷施加巨大压力。届时,沈瑜必不敢再如此肆无忌惮。”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将战与和之外的第三条路,清晰地摆在了众人面前。
殿内,原本群情激奋的大臣们,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们不得不承认,漫咩的这个“拖”字诀,虽然憋屈,却是眼下最稳妥,也最可行的办法。
李谅祚也陷入了沉思。
他心中自然是倾向于决一战,以雪国耻,以立君威。
但漫咩对神机营那发自肺腑的恐惧,又让他不得不心生忌惮。
拖,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就在他即将点头,准备采纳漫咩的建议之时。
殿外,一名负责军情的斥候,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陛下!陛下!紧急军情!”
“讲!”
那斥候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宋...宋军主力,并未向兴庆府开拔!”
“什么?!”满殿君臣,皆是大惊。
“他们..他们转向了!”斥候喘着粗气,急声道,“他们转向了东面!正向...向天都山方向而去!”
“天都山?”嵬名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那里是我兴庆府西面的门户,易守难攻!他沈瑜想做什么?想啃这块硬骨头吗?”
“不..不止如此...”斥候的脸上,露出了极度的恐惧,“他们...他们还带来了...带来了数十辆巨大的牛车,上面用厚重的油布盖着,车辙深陷,不知...不知里面装的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