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0 章 三人解惑
杨卫国心痛得厉害,眼眶微微颤抖,死死盯着田丹,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田丹却始终别着脸,不肯与他对视,肩膀微微耸动,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叶红军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他知道田丹的心思,可杨卫国这时候钻进了牛角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咬了咬牙,心里暗骂:“他妈的,这恶人还得老子来当!”
“卫国哥!”
叶红军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嫂子这么做是为了谁,你心里不清楚吗?你以为她愿意?”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一定护着叔叔阿姨,让他们在农场不受欺负,日子能过下去。”
杨卫国像是没听见,满脑子都是“离婚”两个字。
他觉得田丹太傻了,傻得让人心疼。
他猛地甩开叶红军的手,嘶吼道:“我不同意!”
叶红军没辙,冲赵建设使了个眼色:“过来帮忙!”
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像行尸走肉般的杨卫国,往外拖。
杨卫国没有挣扎,只是眼神空洞,任由他们把自己塞进了车里。
另一边,田丹早已哭成了泪人,泪水模糊了视线。
可一想到年迈的父母,她还是狠狠心,抹掉眼泪,跟着大哥大嫂往街道办走。
家里,大嫂抱着杨卫国的小儿子杨云晓,在屋里来回踱步。
看到杨卫华还蹲在墙角抽烟,眉头紧锁,她上去就踹了一脚:“抽抽抽!就知道抽!没看到孩子吓着了吗?滚出去抽去!”
街道办这边,叶红军早就打好了招呼。王主任看到他们一行人过来,啥也没多问,直接把离婚手续递了过来。
田丹拿起笔,手止不住地抖,可还是咬着牙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杨卫国。
杨卫国看着那张纸,又看了看田丹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着。
最终,他闭了闭眼,颤抖着手,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紧接着,王主任又拿出了另一套表格——那是杨卫国和张丽华的结婚登记手续。
这是田丹事先要求的,她要做足样子,断得干干净净,才能彻底护住杨卫国。
张丽华站在一旁,手里捏着衣角,脸色发白。
她盼这一天盼了多少年,可真到了这一刻,看着杨卫国麻木的脸,看着田丹强装的平静,心里却五味杂陈,一点喜悦都没有。
她机械地签了字,接过那本崭新的结婚证,只觉得沉甸甸的,像块烙铁。
田丹走过去,从张丽华手里拿过结婚证看了看,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递还给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丽华,卫国还有孩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踉跄,再也没回头。
杨卫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喉咙里像是堵了块石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刚到手的离婚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落落的,只剩下刺骨的疼。
叶红军带着田丹走了,杨卫国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骨头,浑身都软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渺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田丹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会是什么样?他不敢想,也想不明白。
赵建设和袁军把他送回家,袁军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对赵建设说:“让他睡会儿吧,我去打点水洗洗脸。”
甜甜和杨云锋懂事地跑去卫生间,端来一盆温水。
杨卫国看着孩子们怯生生的眼神,心里更不是滋味,只觉得身心俱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没说话,倒在炕上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转醒,脑袋昏沉得厉害,恍惚间觉得这一切只是一场漫长而荒唐的梦。
可一睁眼,就看到张丽华坐在炕边,清秀的面庞上满是担忧。
他勉强坐起身,声音沙哑得厉害:“丽华,几点了?”
张丽华勉强笑了笑:“都中午了,卫国哥,起来不?”杨卫国点了点头,慢慢穿上衣服,起身往外走。
叶红军、赵建设、袁军还在屋里坐着,地上扔了一地烟头,气氛沉闷得很。
“红军,怎么不叫醒我?”
杨卫国急切地问,“田丹……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叶红军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安排在北边的胡家村,离城里几十公里路,那边条件相对好点。村里的书记是我以前的老班长,我跟他打好招呼了,会多照看些。”
他顿了顿,又道:“革委会那边我也打点过了,嫂子是以家属身份过去的,不算‘改造’,行动自由,应该能过得去。”
杨卫国沉默着点了点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田丹能自由些,不用受太多委屈。
这时,大嫂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个盆:“都别坐着了,把桌子收拾收拾,吃饭了。”
张丽华连忙起身去帮忙,不多时,端过来几个小菜,一碟炒青菜,一碟腌萝卜,还有碗鸡蛋羹,是给孩子们准备的。
众人默默地坐下吃饭,谁都没多说话,筷子碰着碗沿,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却盖不住屋里的沉闷。
杨卫国扒拉了几口饭,没什么胃口,心里总惦记着田丹,不知道她这时候到了没有,有没有吃上饭。
几人没一会儿就吃完了饭,桌上的菜没动多少,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张丽华收拾着碗筷,屋里只剩下杨卫国、叶红军他们三个。
杨卫国缓缓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红军、建设、袁军,有件事,想求你们帮个忙。”
叶红军掏出烟,给杨卫国和赵建设各递了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吐了个烟圈:“卫国哥,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啥事,不用跟我们客气。”
杨卫国愣了一下,一脸疑惑:“你知道我想说啥?”
“你不就是想查出是谁举报的你岳父,想把这口气挣回来吗?”
叶红军挑眉,“是个男人,遭了这事儿,都得这么想。”
杨卫国一时语塞,半晌才道:“难道我这想法不对?”
赵建设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这话怎么说?”杨卫国追问。
叶红军接过话茬:“这道理简单得很——就算你现在把那举报的人揪出来,哪怕找出他一堆问题,让上面把他办了,你岳父就能回来吗?”
杨卫国猛地一怔,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之前光顾着憋着一股火,还真没往这深了想。
是啊,就算报复了那人,岳父的处境就能改变吗?
他仔细琢磨着两人的话,结合眼下的形势,后背不禁冒出一层冷汗——就现在这光景,哪有什么“平反”的说法?
就算有人被保下来,只要沾了“问题”的边,就很难彻底摘干净,更别说回原单位了。
“哎……”杨卫国深吸一口烟,烟味呛得他喉咙发疼,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前路一片迷茫,“那难道就这么算了?”
叶红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搞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给谁看?我告诉你,办法有的是,就看你敢不敢做、会不会做。”
杨卫国转过身,紧紧盯着他:“你这话啥意思?”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叶红军掸了掸烟灰,“你没听说过?那些去沙漠搞实验的,哪个不是把祖宗三代查得清清楚楚?家里有一点问题的,压根沾不上边;要是身家清白,那待遇可不是一般的好,家里人都能跟着受照顾。”
杨卫国摊了摊手,自嘲地笑了笑:“红军,你这是拿我开涮呢?就我现在这样子,家里刚出了这档子事,还想去沙漠吃沙子?人家能要我?”
“你糊涂!”
赵建设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都提高了几分,“谁让你去沙漠吃沙子了?你在厂里搞的这些东西,难道不值得重视?咱们厂现在的机械制造水平,在全国都是数得着的,你们不是还在搞内燃机吗?这可是硬骨头,真搞成了,比去沙漠还顶用!”
杨卫国愣在原地,赵建设的话像一道光,突然照进了他混沌的脑子里。是啊,他怎么把这茬忘了?
厂里的技术攻关,尤其是那几台发动机,要是真能搞出点名堂,难道不比逞一时之快有用?
叶红军看他神色动了,趁热打铁道:“建设说得对。你现在把心思扑在技术上,真做出成绩来,上面自然会高看一眼。到时候别说照顾你岳父那边,就算想让他换个轻松点的地方,都不是没可能。”
“可你要是一门心思钻牛角尖,非要去报复,最后只能把自己也搭进去,那才真是啥都完了。”
杨卫国捏着烟的手指微微颤抖,心里的火气渐渐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甸甸的念头。
他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虽低,却带着一股劲儿:“你们说得对……是我钻牛角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