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6 章 商议孩子们的出路
街头巷尾时不时能看到红卫兵扛着标语游行，口号声震得窗户纸发颤，连红星轧钢厂的围墙都挡不住外面的躁动——有几拨人打着“破四旧”的旗号想来厂里“砸机器、清毒瘤”，都被赵建设带着保卫科的人硬拦在了门口。
接受改造的人员越来越多，三楼宿舍早就住满了，杨卫国又让人把二楼西侧也腾了出来。
除了机械、电气领域的专家，连搞化工、设计的人才都被送了过来，个个都是藏着真本事的人，眼下正跟着沈敬言他们在车间里琢磨设备改造。
学校彻底停课了。尽管有教员联名发表声明，呼吁“复课闹革命”、恢复生产学习，可操场上依旧乱糟糟的，孩子们要么跟着游行，要么在街上闲逛，课本被当成废纸扔得满地都是。
杨卫国倒不怎么担心狗蛋和狗剩——两个半大小子已经十五六岁，懂事了，只是眼下没学上，总晃着也不是办法。
更让他揪心的是甜甜，小姑娘明年才十二，正是该念书的年纪，现在却只能在家跟着田丹认些字。
这个春节过得格外冷清。没有鞭炮，没有新衣服，连肉都凭票供应，每人只有二两。
强制要求城里孩子上山下乡的风声越来越紧，邻里间串门时，说的都是“哪家的小子被分到北大荒了”
“谁家闺女去了新疆兵团”。
大年初三的晚上，炉火明明灭灭，映着杨卫国紧锁的眉头。
田丹给他续了杯热水，轻声道：“卫国，还是想想云峰和云志的事吧，总不能让他们一直闲着。”
杨卫国点了点头，掀开门帘喊了一声：“云峰，云志，进来。”
两个半大小子很快走进来，个头都快赶上杨卫国了，只是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爸，您找我们？”
“坐。”杨卫国指了指炕沿，等两人坐下，他才开口，“学校复课指望不上了，你们俩自己有什么打算？”
杨云峰和杨云志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我给你们俩提两个方向。”
杨卫国看着他们，语气沉稳，“第一个，去厂里上班。
现在厂里来的改造人员多，都是有真本事的，跟着沈老他们学技术，车床、绘图、材料，学好了都是吃饭的本事。”
他顿了顿，又说：“第二个，去部队当兵。你们堂哥建军在部队做得不错，是个好苗子。你们要是想去，我可以托人问问。”
杨云志眼睛一亮，刚想说话，却被杨云峰拉了一把。
杨云峰看向父亲，眉头微蹙：“爸，那妹妹怎么办？她总不能一直在家待着。”
提到甜甜，杨卫国沉默了片刻，看向田丹：“我打算让她跟着车间的老师傅学认字、记账。沈老他们那屋经常有图纸，让她帮忙整理整理，一来能学些东西，二来那地方人少清净，能避开不少麻烦。”
如果她不愿意，就去我们厂里的托儿所，现在我们厂里的孩子还是很多的。田丹点了点头：“我看行，甜甜心细，上次帮我算家里的粮票都没出错，让她跟着学学记账也好。”
杨云志这才插话说：“爸，我想去部队！跟建军堂哥一样穿军装，肯定带劲！”
杨云峰想了想，说道：“我留在厂里学技术吧，家里总得有人帮衬着。”
杨卫国看着两个儿子，心里踏实了些：“行，你们想好了就行。云峰明天去找沈老，就说我说的，让他给你派活。云志，过两天我带你去武装部问问。”
正说着，院门外突然传来赵建设的声音，带着些急促：“卫国哥！在家吗？”
杨卫国心里咯噔一下——大过年的，赵建设这时候来找，准没好事。
他掀开门帘出去，就见赵建设站在院里，脸色不太好看：“咋了？”
赵建设往屋里瞥了一眼，压低声音：“刚接到通知，区革委会明天要来人，说是……要抽查改造人员的学习情况，还让准备几份‘思想汇报’。”
杨卫国心里一沉——这群搞技术的哪会写这些？怕是又要出岔子。
他看向屋里，田丹和两个儿子正探出头来，眼里满是担忧。
年也过了，有人要找事了。
杨卫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对田丹笑了笑：“厂里有点急事，我去去就回。”
田丹没多问，只叮嘱了句：“路上当心。”
两人开着厂里那辆半旧的吉普车，一路颠簸着回到红星轧钢厂。
刚进车间，就见沈敬言和吴明远正蹲在一台机床旁，拿着卡尺测量着什么，眉头紧锁。
“沈老，吴老。”杨卫国走上前，开门见山，“区革委会明天要来检查，要看每个人的思想汇报，还得准备几份书面材料。”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还有，最近待遇可能得降一降，跟普通工人看齐。我打算在车间里安排一天两场学习会，就当是应付检查。”
沈敬言放下卡尺，和吴明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唉，意料之中的事。”
沈敬言苦笑一声，“杨副厂长，我们都听你的安排，这点委屈还受得住。”
吴明远也点头：“是啊，只要还能让我们碰设备，写几份汇报不算啥。”
杨卫国心里一暖，话锋一转：“对了沈老，你们之前说的设备改进，现在怎么样了？”一提这事，沈敬言顿时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卫国啊，改进方案早就定了，现在已经动手改了两台车床！不光是修，我们还琢磨着……试着做些新零件，看看能不能攒出个更合用的小设备。”
“新设备？”杨卫国眼睛瞪圆了，正要追问，旁边的赵建设突然重重咳嗽了两声，眼神一个劲往他身上瞟。
杨卫国这才反应过来，周围还有几个工人在远处干活，连忙打住话头，尴尬地笑了笑：“哦哦，那挺好，挺好。沈老，改天我再专门找您细聊，今天先忙检查的事。”
他又转向吴明远：“吴老，您之前说的磨面机、拖拉机零件，可得抓紧啊，厂里等着用呢。”
吴明远拍着胸脯：“放心！有我老头子在，保准给你弄出来！图纸都画得差不多了，就差找合适的材料试做。”
“那您二位先忙着，我不打扰了。”杨卫国拉着赵建设快步走出车间，刚到走廊，赵建设的脸就黑了。
“你刚才差点把实话说漏了！”赵建设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急，“这种事能在车间里说吗？万一被哪个耳朵尖的听见，捅到革委会去，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是是是，我错了。”杨卫国连忙认错，“刚才一激动就忘了，下次绝对注意。”
他拉着赵建设走到保卫科的角落里，从兜里掏出烟，给赵建设递了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根，叹了口气：“建设，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听听你的意见。”
“啥事？你直说。”赵建设吸了口烟，语气缓和了些。
“我家小儿子云志，想去参军。”杨卫国看着他，“你觉得这事靠谱不？”
“好事啊！”赵建设眼睛一亮，“去部队锻炼锻炼多好，总比在厂里跟着担风险强。咋的，你不乐意？”
“我当然乐意，我是举双手赞成。”
杨卫国苦笑，“我本来想给老领导打个电话，让他帮忙安排一下——你也认识我大哥家的建军，就是他帮忙弄进部队的。”
赵建设摆了摆手，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别找你老领导了，现在他们那批人日子也不好过，少给他们添麻烦。”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二叔在武装部负责招兵，这事我帮你问问。他那人你知道，最讲规矩，但只要云志身体没问题，政审过得去，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那太好了！”杨卫国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那就麻烦你了，建设。”
“跟我客气啥。”赵建设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我就去找我二叔，有消息给你回话。对了，明天革委会的人来，你打算让谁去应付？”
杨卫国眉头又皱了起来：“还能是谁，我亲自去。你安排两个人，把思想汇报整理好，别出岔子。”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两人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好像有人在争吵。赵建设脸色一变：“咋回事？我去看看。”
杨卫国心里咯噔一下，跟着他往外走——这节骨眼上，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