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血食

这里没有规矩。

疯血的声音,如同这地牢里无处不在的阴冷潮气,缓缓沉淀,最终化为一片死寂。

林河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中捧着那只尚有余温的硕鼠。

那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鼠类特有的骚臭,粗暴地钻入他的鼻腔,非但没有引起任何不适,反而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身体最深处那道名为“饥饿”的枷锁。

他能感觉到,胃囊在疯狂地抽搐,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最原始、最赤裸的渴望。

他必须吃掉它。

生吃。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

文明、礼仪、乃至生而为人的某种底线,在“活下去”这句唯一的真理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不再犹豫。

他低下头,在绝对的黑暗中,精准地找到了那被碎石刺穿的脖颈。

他闭上双眼,尖锐的牙齿刺入皮肉,狠狠一扯。

“撕拉……”

坚韧的皮毛应声而裂。

一股温热的、带着强烈腥气的液体瞬间涌入他的口腔。

那是血。

林河的身体本能地一颤,但那股源自腹中的灼热饥饿感,却在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像一头饿了数日的野狼,贪婪地吮吸着,将那份属于另一个生命的能量,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

没有火,没有刀。

他的牙齿就是利刃,他的双手就是餐具。

他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态,撕开皮肉,啃食着那暗红色的、带着筋膜的血肉。

肉质粗糙而腥膻,口感更是谈不上半分美妙,可当第一块血肉顺着喉管滑入胃中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热流骤然炸开!

那感觉,与吃下风家那碗馊臭残羹的体验截然不同。

泔水带来的能量是混浊而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

而这新鲜的血肉,却像一捧干燥的木柴,被直接丢进了他丹田处那团冰火气旋之中。

轰!

《九幽寒狱经》的功法,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起来!

那股由血肉化开的精纯能量,仿佛成了最猛烈的催化剂。

地底深处的阴寒之气被疯狂地牵引而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冰与火的交锋,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更加狂暴的层次。

“呃啊!”

林河再也无法压抑,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

那是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酷刑。

如果说之前的修炼是钢针刺骨,那么此刻,便是有无数把烧红的锉刀,在他的经脉、骨骼、乃至五脏六腑中疯狂地来回刮擦。

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

他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淌下,瞬间浸湿了身下的地面。

但他没有停下进食。

他死死咬着牙,忍受着那非人的折磨,一边将口中的血肉艰难地咽下,一边用颤抖的双手继续撕扯着手中的猎物。

痛苦,是活下去的代价。

而食物,则是承受这份代价的资格。

他脑海中所有的杂念都被这极致的痛苦与进食的本能彻底碾碎。

他不再去想秦九幽的背叛,不去想燕影楼的血海深仇,甚至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三件事。

撕扯,吞咽,忍耐。

不知过了多久,当手中那具小小的躯体只剩下一副沾着些许血肉的骨架时,林河才缓缓停了下来。

他瘫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股在他体内肆虐的能量风暴,也随着血食的耗尽而渐渐平息。

他活下来了。

再一次。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但在这虚脱感的深处,一股崭新的、更加凝练的力量,正悄然生根发芽。

那股力量冰冷、沉静,带着血腥的野性,也带着地底的死寂。

它盘踞在林河的丹田气旋之中,虽然微弱,却坚韧得如同一块万年玄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肩胛骨上那片焦黑的烧伤,正传来一阵阵酥麻的刺痒,那是新生的肉芽正在破土而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修复着他残破的身体。

血肉,是最好的良药。

林河缓缓地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嘴唇。

那股浓烈的腥甜,此刻却仿佛成了世间最醇厚的美酒。

他想起了自己穿越前的生活,那个坐在格子间里,为了kpi和报表而焦虑的普通职员;想起了清溪村的村民们,尊称他为“神使”时的敬畏眼神;也想起了他一手创立的夜鸦,那些兄弟们在行动前,高呼“当家”时的狂热。

那些身份,那些过往,都随着利通钱庄那场冲天的大火,被彻底焚烧成了灰烬。

从他坠入这片黑暗,与疯血立下心魔血誓的那一刻起,一个全新的生命,便从那片焦土中破壳而出。

这里不是囚笼。

这里,是他的孵化场。

林河缓缓地靠着墙壁坐起身,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稳定有力。

他在黑暗中“看”向地牢的中央,那个方向,疯血的气息如同深渊般不可测度。

他没有道谢。

在这片只有生存法则的地方,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

活下去,然后完成那个血色的誓言,就是对他最好的感谢。

他闭上双眼,再一次沉入心神。

以那股新生的、带着血腥气的力量为引,主动引导着地底的阴寒之气,开始了新一轮的修炼。

这一次,当那股冰冷的能量涌入经脉时,虽然依旧痛苦,但他却已经能够勉强维持着神志的清明。

他不再是被动地承受,而是开始学着去驾驭。

驾驭痛苦,驾驭疯狂。

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深处,一头真正的野兽,正缓缓睁开它那双浸满了饥饿与仇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