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老师,我太想进步了

第864章 老师,我太想进步了

位于辽东都司内的饭局很快散场,

一行大人乘坐马车离开都司衙门。

奢华马车内,周鹗坐在正对车门的地方,侧边坐着白文昭。

车厢内弥漫着一些酒肉味道,火炉散发着暖气,

车厢内的诡异气氛却没有丝毫减少。

马车摇摇晃晃,白文昭脸色来回变换,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轻声发问:

“大人,这么一下,咱们的布置就全乱了,

您原本.我是说,您原本应该更进一步的。”

“去年北疆叛乱,女真四起,

汝南侯一行人在边境捞钱,是您在辽阳稳定后方,这才没有出什么乱子。”

“可如今到手的都指挥使被人抢了去,大人,属下都为您气愤。”

周鹗微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轻哼一声,露出一些冷笑:

“文昭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的仕途了,

还是更关心你都指挥佥事的位置”

白文昭连连摆手,身体前倾,掷地有声地开口:

“大人,属下这是为您不值啊,

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在这辽东这么多年,论资历,论能力,谁比得上您

可朝廷.”

白文昭压低了声音,深吸了一口气:

“朝廷看不到啊,这次从上面弄来个潘敬,

听说他在京时只是个指挥同知,这一下子不知升了多少个台阶,

原本他见了我也要叫一声大人,

现在都骑到您的头上了,真是.荒谬!”

周鹗轻哼一声,拿过一旁的水囊,轻轻喝了一口:

“上直十二卫的人与旁人不一样,

那都是陛下最信任之人,一步登天都是常有的事。

去年不是还有指挥佥事直升都督府佥事嘛,一个都指挥使,远远算不上一步登天。”

白文昭继续道:

“可大人,他一个京官,怎么能懂这辽东的复杂事情,

您应该上任都指挥使啊,

上次出击女真,您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白白搁置了”

“好了!”周鹗语气加重了一些。

“文昭啊,官场之事不能抱怨,

没有什么应该,只有机会二字,

现在潘敬都来了,机会变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以后徐徐图之吧。”

白文昭脸色连连变幻,对于自己上任都指挥佥事一事更加渺茫,不由得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大人,算算时间,潘大人应该早二十多天就到了,

现在晚了这么久,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鹗瞥了他一眼:

“这次你倒是聪明,潘敬的确没有第一时间来辽东,

而是先在大宁歇脚,还待了一段时间。

先前他说的修路,估计就是看着大宁修路修得热火朝天,认为辽东也能用这个法子。

可他不知,辽东比大宁复杂了无数倍啊。”

白文昭一听,脸色猛然大变!

“他与陆云逸勾搭在一起了”

“在京城,武定侯向陛下力推潘敬,

而在左军都督府内,陆云逸也同样如此,

甚至可以这么说,陆云逸那一伙人,是左右此事的关键力量。

若是没有他们鼎力支持,

潘敬想要上任,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居然.居然还有这般关联,怪不得潘敬第一时间去了大宁。”白文昭若有所思.

周鹗叹了口气:

“陆云逸那人我第一次见,是在两年前的三万卫,

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将,只是打了几次胜仗,官职也没有提上来。

没想到,两年时间,都跑到了咱们前头了。

这太子党羽,莫非就这么厉害”

周鹗发出了一句深深的疑问,

在如今朝廷上,能力再强,无人帮扶也是白费。

有人一年迈几个台阶,到日子就升职,

有人原地一跎就是数年,一步慢步步慢,渐渐心灰意冷。

白文昭眼睛闪过一丝精光,试探着发问:

“大人,既然潘敬与陆云逸有关系,

咱们是不是能走走刘氏的路子那刘宏中还是陆云逸的大舅哥啊。”

“刘氏”周鹗若有所思地想着。

“前些日子从应天送来了一些流放之人,

刘老向我求了一个人,是应天商行的主事刘子贤,

他还跟我抱怨,

刘思礼与陆云逸在京城都不帮忙,让人受了这么多的苦”

白文昭若有所思。

“大人的意思是说,陆云逸与刘氏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

周鹗点了点头:

“自然是没有,陆云逸在军中靠山是凉国公,

起步之时也没有受到刘氏的钱财帮扶,

是崭露峥嵘之后,才让刘思礼捡了一个便宜,

要不然大军中那么多公侯,哪能轮得到他。”

白文昭算是明白了,继续道:

“大人,刘氏就算是跟陆云逸关系不好,没有往来,

但也不会互相拆台,

若要借刘氏的手来桎梏潘敬,也不是没有可能可能。”

“这话太武断了。”周鹗摆了摆手。

“辽东衙门没钱、百姓没钱,那谁有钱只有那些员外老爷家中有钱。

潘敬想要修路,他不打那些员外老爷的主意,

他去打谁的主意难不成要剐地皮

那些人啊,对待田产钱财,看得比什么都重,

潘敬要是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就算是刘氏也不会给这个面子。”

“那大人咱们”

“坐山观虎斗,潘敬初来乍到,想要做一番事,必然要与这些大族起冲突,到时候看好戏。”

“那”白文昭眼帘低垂,轻声发问。

“属下.也不知能否升任佥事啊。”

周鹗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讥笑,淡淡道:

“我会继续推荐你,成不成就另说了,

这段日子,别做蠢事让人抓到了把柄,

定辽中卫就驻扎在辽阳城,你的官职很重要。”

白文昭脸色一喜,连忙点头:

“是,大人,属下一定谨言慎行。”

眨眼间,潘敬到达辽东都指挥使司已经五日了。

他正坐在宽敞衙房里,看着空空如也的长桌,眉头紧皱,

只觉得心中有一股郁气弥散,让他的脸都黑了不少。

这几日,除了一些无法处置的“疑难杂症”,

他就没有看过一封像样的文书,

对于辽东最近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而文书去了哪,他也是一清二楚。

左边都指挥同知的衙房!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经历司、府衙似乎都没有将文书送来都指挥使衙房的习惯,

都是第一时间送去同知衙房。

等到周鹗将一众文书批阅完成后,再拿过来。

潘敬这几日做的最有存在感的事,就是不停地盖印,

好好地一个都指挥使做成了吏员。

他自己想一想都觉得荒谬。

“呼”

“不能急.不能急.没有带兵前来,无法掌控局面是预料的事,不能心急,慢慢来.”

可旋即,潘敬就猛地一拍桌子,心中破口大骂:

“他妈的,怎么能不急,

辽阳城这个鬼样,还不如京畿的县城,这辽东能好才有鬼了!”

潘敬越想越气,腾的一声站起身,

叫上了站在门口的亲卫,

换上一身常服,就这么离开都司衙门。

辽阳位于辽东中部,应天的东北方向,

此刻已经临近十一月中旬,

天气尤为冷冽,飘动着点点雪!

辽阳城乃新建之城池,道路宽敞,城墙高大,其中房屋林立!

走出衙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条幽静无人的宽敞大路,

这里的路经过夯实,只有一些积雪覆盖。

潘敬带着亲卫走在其上,

感受着脚踏雪面的“吱嘎”声,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随着离着衙门所在大街,一股嘈杂声顿时涌了上来。

循声看去,前面集市还算是热闹,

街道两旁有酒肆茶楼,还有一些玩乐地方,

在门前还有诸多摊贩,落下的小雪让摊位掌柜毡帽上都覆盖了一层积雪。

只是,眼前道路却不堪入目!

黝黑的泥沙与积雪混杂在一起,在道路上滚动,

轻轻踩下,一个脚印便出现,

没走两步,潘敬便觉得自己长高了不少,

只能找一个凸起,将积雪泥沙刮掉。

这等路面,让潘敬走得心烦,

不说相比京城,就连大宁都无法比拟!

若是没记错,大宁城南北主干道上都铺设了青石板,

走在上面既不打滑也硌脚,

每日天不亮就有人打扫,听说挣得还不少!

潘敬在心里算了算,要让辽阳城焕然一新,

至少要从眼前这泥泞路开始改,

到时候雇一百多人天不亮就来打扫街道,一年费是二百两银子。

他相信有很多人会来做这个活,

但奈何.就算是二百两银子,衙门都捉襟见肘。

他曾提过一嘴,但被府衙以劳民伤财给拒绝了,让他气得够呛。

偏偏,他还不能自掏腰包来干这件事,影响太不好了。

走在路上,潘敬重重叹了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比人和狗都大,

旁人能干的事,他一件都干不了。

走过辽阳城集市,喧闹声很快便趋于平静,

街道上的人变少了许多,马路两旁多了一些冻僵尸体,

还有一些用破布条、烂木头搭建起来的窝棚,

常常都会露两只脚在外面,一动不动。

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窝棚,那双脚已经待在那里两天了,一动不动。

潘敬想着,这人应该是冻死了,

而城防军与巡城衙役,通常只会带走那些放在明处,十分明显的尸体,

对于这些窝棚里的尸体视而不见,

仿佛不去看他,他们就没死一样。

这又把潘敬气得够呛!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潘敬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辽东如此模样,若不现在开始行动,何时能够大治

不奢求与大宁那般,至少也别这样邋遢!

深吸了一口气,潘敬带着亲卫转身离开,迅速回到衙门,

对一众吏员大人的行礼视而不见。

他坐回书桌后,拿出纸笔信件,迅速给武定侯爷写了一封求援信!

潘敬发誓,这是自己最情真意切的一次!

做完这一切,他又拿过都司用来往来的奏疏,

写了一封关于辽东乱象的奏疏,

最后他恳请朝廷调拨银两二十万,

用来修缮边疆防务,整治辽东!

最后,他又写了一封信给左军都督府,

希望都督府能在明年调拨银钱时,多多支持!

三封信件很快写完,他递给等在一旁的亲卫,吩咐道:

“八百里加急送回去,快!”

“是!”

亲卫腰杆一挺,迅速跑开!

都指挥使衙房的动作被不远处正在打扫庭院的吏员看得真真切切,

尤其是那两封信件以及奏疏,

吏员暗暗将此事记下,继续盯梢!

衙房中,潘敬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便又唤来了一名亲卫,吩咐道:

“给城中诸多大户送去文书,就说本官刚刚到任,城中员外还认不全,

让他们都来都司,本官好好见一见。”

“是!”亲卫又匆匆跑开

辽阳城东,东望街!

这里街道宽敞,里里外外都铺上了青石板,

十几名下人正拿着大扫帚,清扫着地上积雪,

雪刚刚落下浅浅一层,就被清扫完毕。

而整个东望街,都是辽东刘氏所有,

刘府的宅院大门,分为三个,分别在东西两头以及中间。

第一次前来,可能会以为这是三个府邸。

而在刘氏,这代表着三房!

大房二房三房,住在一起,分住不分家。

此刻,刘府正堂,

老太爷刘彦辰坐在正堂,身穿深色皮袄,手中拄着拐杖,拿着封信件把玩。

下首,定辽左卫指挥使刘宏中静坐,面露思索,有些狐疑地说道:

“爷爷,这潘敬在搞什么鬼

不好好在衙门待着,居然要见您”

刘老太爷听闻此言,沉默了片刻,才将眼神瞥了过去,淡淡道:

“潘大人作为辽东都指挥使,是你的上官,

说话要恭敬一些,不要没大没小。”

刘宏中心思一紧,连忙拱手:

“是,爷爷,是孙儿没有礼数了。”

刘老太爷将信件放在一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热气升腾而起,浸润他的脸庞。

“宏中啊,潘大人最近在都司,有没有什么动作”

“爷爷,潘大人平日里照常上衙,只是偶尔出去转转,

看得出来,潘大人无法插手都司事务,有些恼怒,几次见他都黑着脸。”

“哼”刘老太爷轻叹一声。

“你们啊,过犹不及,哪有把人往死路上逼的道理,

潘大人终归是都指挥使,

怎么能让人白白闲在那里,这是周大人的意思”

“爷爷,周大人倒是没有明说,

只是衙门一众大人将文书给周大人批阅习惯了,这才冷落了潘大人。”

“骗人的鬼话,周鹗自己信吗”

刘老太爷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丝不屑,

他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文书,长叹一声:

“既然人家邀请了,那咱们就不能不识时务,备马吧,早一些过去。”

“爷爷,您真要去

孙儿可是听说有几家不会去。”刘宏中眉头微皱,小声提醒。

“听说听说的事算不得数,

都是老掉牙的骨头,孰轻孰重不会分不清,你信不信,凡是接到信的,都会去。”

“啊”刘宏中瞪大眼睛,有些震惊。

刘老太爷轻笑一声,走到他身旁,帮他整理了甲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啊,是刘氏子弟。

要左右逢源,谁给的好处多,就凑到谁那边。

不给好处了,那就快些换,

不要学那些都司官员,动辄屁股坐在一头,抱着一边死不撒手,

到时候上官倒下了,牵连一串,自己的仕途也毁了。”

“记住,你是有底气左右腾挪的。”

“好了,走吧。”

刘老太爷紧了紧衣裳,拄着拐杖向房门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