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我陪你

就这样,顾妈妈不吃也不喝,谁也不见在房间里呆了三天三夜。

苏以沫眼看着顾谨川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压抑和颓废。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致、即将断裂的弦,沉默地守在顾妈妈门外,周身笼罩着一层冰冷的绝望。

顾北声自责不已,来回踱步,双手痛苦地插入发间,“都怪我,我不应该跟她提离婚的,我没想到……没想到她会这样……”

顾谨川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向自己的父亲。

他压抑了三天怒火和恐惧终于找到了出口,声音嘶哑却冰冷刺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当初做决定的时候,想过妈的感受吗?她这辈子围着你、围着这个家转,你现在一句‘离婚’就想把她彻底推开?”

“谨川,我……”顾北声试图解释,脸上写满了懊悔与苍老。

“够了!”顾谨川厉声打断他,额角青筋跳动,“如果妈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就在这时,主卧的门锁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三个人同时一震,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

顾妈妈站在门后,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因缺水而干裂,但眼神却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和空洞。

三天的不吃不喝让她仿佛一下子瘦削了许多,宽大的睡衣更显得她形销骨立。

“妈!”顾谨川第一个冲上前,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巨大的担忧,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她。

顾妈妈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门口的丈夫和儿子,最后落在了一脸关切的苏以沫身上,竟然极其微弱地对她点了点头。

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般,看向顾北声,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顾北声,我同意了。”

“什么?”顾北声一时没反应过来。

“离婚。”顾妈妈清晰地重复了这两个字,仿佛用这两个字割断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我答应你,财产怎么分,让律师来找我吧,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儿子,眼中终于泛起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与温柔,“谨川,你得跟我。”

顾谨川如释重负,关心的脱口而出,“妈!你说什么傻话!我当然是……”

“就这样吧。”顾妈妈打断他,似乎再也支撑不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我累了,真的累了,我想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

说完,她没有再看任何人,缓缓地将门重新关上,隔绝了所有惊愕、痛苦和不知所措的目光。

走廊里陷入一片死寂。

顾北声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她竟然同意离婚了。

他以为她会继续哭闹、指责,用二十多年的付出与牺牲作为绳索,将他牢牢捆在这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里。

他准备好了应对所有的风暴,甚至不惜用最冷酷的姿态斩断这一切,可她却只是……累了。

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一道无声的判决,抽走了他所有积攒的力气和准备已久的说辞。

预想中的如释重负没有到来,心口反而像被钝器重重一击,闷闷地发疼。

走廊顶灯惨白的光线落下来,将他僵立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孤寂。

空气凝滞,沉得让人窒息。

他赢了。

用最猝不及防的方式,赢得了这场漫长而痛苦的拉锯战。

可为什么,他感觉自己输得一无所有?

顾北声颓然地后退一步,靠在墙上,他得到了他提出的结果,却仿佛输掉了整个世界。

苏以沫注意到顾爸爸的异样,目光落在他灰败的脸上,那双总是盛满锐气与神采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

她眸光冷了冷,心里很是替顾妈妈感到难过。

顾爸爸看起来很可怜,可一点也不值得她同情,他一点也不无辜,甚至是让人觉得可恨。

她还清晰的记得中秋节时,那晚顾爸爸和她在月夜下说起顾妈妈时,眼底的心疼和爱意难道都是假的吗?

苏以沫不由想起许方知,他也和顾爸爸背叛顾妈妈一样背叛了她,但她和许方知的十年如何比得了顾妈妈和顾爸爸二十多年的婚姻?

更何况顾妈妈还生下了谨川和小时,小时早就不幸溺水……

思及此,苏以沫只觉一阵窒息,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

那二十多年的婚姻,顾妈妈说得轻描淡写,可这放弃的每一个字,都无异于亲手将心头肉剜下。

苏以沫简直不敢想象,那看似平静的躯壳下,该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鲜血淋漓的痛。

哎……

或许,许方知和顾爸爸都曾有过真心的时刻。

可是真心瞬息万变,如露亦如电,就像掌心握不住的流沙。

他们那一刻的诚挚或许并不虚假,只是在时间的风化和现实的权衡中,逐渐变了形状。

人心本就承载着太多变量,承诺的重量有时轻不过一阵风。

世间最不可测的,莫过于说永远的人中途转了弯。

以后,无论是她还是顾妈妈,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苏以沫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轻轻抬起眼睫,目光落在顾谨川的背影上。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却寂寥的轮廓,肩膀微微下沉,像是承载着看不见的重量。

那身影浸在一种无声的沉寂里,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独,让她的心口莫名地揪紧,泛起一丝细细密密的疼。

她轻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顾谨川冰凉的手。

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陪你。”

她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僵了一秒,随即快速的回紧握住她,像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他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迷茫、痛苦和一种苏以沫从未见过的脆弱,“谢谢……”

苏以沫微摇头,目光掠过他紧蹙的眉间。

“你进去陪妈,我下楼给妈端吃的。”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凝固的悲伤。

“嗯。”顾谨川应道,嗓音沙哑得如同被粗粝的砂纸磨过。

他转身,衣角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自始至终未曾看顾北声一眼,径直推门进了房间,将门外的一切隔绝在外。

苏以沫也沉默地转身,高跟鞋叩击在冷白的大理石走廊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渐远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敲在空洞而凝滞的空气里。

徒留顾北声一个人站在走廊。

顶灯苍白的光线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出一道孤寂的长影,投在光洁却冰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