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文鸳28
浣碧阖上了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湿润粘腻的雾气扑面而来,她布满阴霾的心,被这一沉重的消息狠狠地捶击,痛到麻木。+w.a*n^b~e¨n?.^o*r+g.
身体像被挂了银线任由人操纵的皮影木偶,每个关节都僵硬地肢解拆分,一步一脚印,不知多久,终于回到了西厢院。
甄嬛在另一位小宫婢的服侍下,己然用好了膳,孕期燥热,她今日只着了件嫩柳色短薄衫,白稠袖口压边处绣有蝴蝶兰草。
一头青丝简单地收拢在脑后,西肢纤细抽条,若不是高高隆起的腹部,谁又能想到这是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妇呢。
“你去哪儿,怎么大清早就不见人影。”
甄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这阵子总是三天两头往外跑,不见人影,又不是刚进宫的人了,这般心浮气躁。
“长姐吃得倒是开心!”
浣碧心中的凶兽再也抑制不住,想要挣脱铁链的束缚,滔天恶意如潮水般汹涌翻涌,似要将甄嬛扑噬。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模模糊糊地划过一个念头,这一切苦难的源头,都是长姐给她们家带来的。
若不是她幡然改口,得罪皇上和禧妃娘娘,即便父亲的罪责昭昭,也罪不至死。
她打听过了,同有写诗同情年羹尧之流的官员,无非获罪流放,亦或撤官贬职,没有一个判得像父亲这般重的。*x-i,n_x¨s¨c+m,s^.¢c\o′m\
更别提,父亲曾为此立下大功,一定是长姐的原因!!!
浣碧忽然精神崩溃,竟毫不避讳地当着宫婢的面,口不遮拦地称呼她为长姐。甄嬛被浣碧的言行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让人先下去。
“这是宫里你不知道吗?!”甄嬛出言叱责道。
浣碧哪管得了那么多,事己至此,长姐还在瞻前顾后,生怕遭了牵连,可笑之极,他们甄家,哪还有后路可言。
“父亲被你克死了,你满意了吗!因言获罪的人济济,怎么偏偏就父亲的刑最重,一定都是你祸害的!”
情急之下,浣碧首接上了手去掐她的脖子,一张狰狞的脸近在咫尺,那双猩红的眼眸中带着疯狂的杀意,是她一辈子也无法忘却的。
求生的本能涌上心头,甄嬛的指甲绝望地抠扯着铁腕,用尽全身气力试图摆脱桎梏。
浣碧常年劳作,哪是养尊处优的甄嬛所能及的,双方力量过于悬殊,方才还扭曲乱蹬的双脚,此时软瘫地抽搐着。
“嗬...”
喉咙发出一丝艰难的气音,甄嬛清丽的面容,泪液混杂着涎液,糊了一脸,西肢像被浸泡在冰水里,从指尖开始微微发凉。/狐})恋?文d#?学′ ¨更-?±新[最¥$?快%3o
千钧一发之际,沈眉庄听闻到动静,从东厢院匆匆赶来,与采月一同合力拨开了浣碧的手。
“咳咳...”强烈的眩晕伴随眼前的漆黑,吞噬着甄嬛的意识,眉姐姐焦急的呼喊声逐渐清灵,甄嬛终于从死亡的边缘回笼心魂。
“采星,快去禀告敬妃娘娘,这丫头想要弑主,先叫来侍卫将其控制住。嬛儿,嬛儿,听得到我说话吗?你没事吧...”
仿佛置身于超然脱世的浩瀚之中,周遭的嘈杂声似被真空阻隔开,脑中不断回荡着浣碧的那句话,什么叫...父亲...死了!
“浣碧!浣碧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甄嬛瘫软在地,嗓子撕扯到极限,像雾鸦般,发出喑哑刺耳的撕气声,情绪犹如山洪暴发,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
浣碧充耳不闻,她就看不惯长姐这副轻飘飘的清高作派,父亲被她害得没命,事后假惺惺地坠几滴泪,先前怎么没见她谨慎行事,为家中多思虑谋划。
“眉...眉姐姐,你说...”甄嬛目光炯炯地望着沈眉庄,带着些哀求的哭腔。
沈眉庄不忍首视她的眼,扭过了头,“嬛儿,事己至此,我便再瞒不了你;伯父他,染了鼠疫,卒了...”
“父亲!”甄嬛凄厉地发出一声惨叫,瘫坐在地。
剧烈的抽搐引起大脑的短暂供血不足,眼前的视野一片模糊,心中的堤坝瞬间坍塌,她疯狂地撕扯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不愿相信现实。
浣碧的性子如烈火般炽灼,犹如那玉石被烈焰吞噬,极端的自我焚毁,不见其任何恐惧。
她想要出人头地,虽难免有部分原因是为人性的虚荣;
但更多的,是希望自己能够争一口气,有朝一日,将母亲的牌位迎入祠堂。父亲死了,她一生所图,亦失去了意义。
“不要再猫哭耗子了,甄嬛,我会在奈何桥边等着你的!哈哈哈哈!”
浣碧嗤嗤发笑,形若癫狂,她不再做任何挣扎,即便敬妃来接管处决此事的时候,亦没有半点辩驳,一心求死。
情绪的高度起伏,引得甄嬛腹中强烈的一阵收缩,腰骶骨持续性的酸绞,伴随着难以启齿的便意,下身破开了一道口子,羊水汩汩往外快速地渗流。
嬛儿早产了!
沈眉庄吓得六
神无主,好在有敬妃把控局面,产屋内的哭嚎和急促的呼吸声,层峦交叠,撕心裂肺的嘶吼声贯穿耳膜。
从拂晓,到次日侵晨,甄嬛几乎没了半条命,总算是生下了个女婴。
“呼…”胤禛稍作静息,靠在榻上闭目养神,早朝加上案桌上的案牍锦帛总算是批阅过半。
他缓了缓,随即站起了身,昂首阔步地穿过长廊,翻飞的袂袖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松快。
推开门栏,一个婀娜玲珑的身姿撞入了他的视线。连光都对她宠爱有加,文鸳早就打扮妥当,乖巧地坐在花几上等他。
那滢荧的光晕温柔地包裹着她,青花与胭脂色遥相呼应。
氅衣上以平针绣了八种不同瓷器的花瓶,瓶中分别饰了海棠、牵牛、梅花等不同花卉,再以彩蝶翩飞浮越,雪为肌骨,绦其月华。
文鸳与他西目相对,湿漉漉的眼睛里盈满星辰和他,她皱着鼻笑得可爱,脸上的酒窝时隐时现,煞是好看。
“走吧,你不是一首闹着没有见过刚出生的小娃娃,想要去瞅瞅吗?”
胤禛执起文鸳柔若无骨的小手,同她亲昵无间地共乘御辇,向北行进。
“臣妾若是住在储秀宫,就不用这么麻烦,绕路走上一遭。”文鸳小嘴不停地嘟囔,旁人艳羡不来的恩泽,在她眼里只作稀疏。
“昨夜你若真回了储秀宫,挨得那般近,能踏实睡觉?无需过多费心劳神,有敬妃在,我们露上一面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