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离别的承诺
第258章 离别的承诺
列车缓缓加速，沉重的车体碾压着冰封的铁轨，发出有节奏的咔嚓声。.8^4\k/a·n¨s·h`u\.`c/o*m_
凛冽的狂风立刻灌满了车厢连接处狭小的空间，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刮在脸上。
怀礼辉背靠在冰冷、布满陈年油污和铁锈的车厢壁上，整个人像是泄去了所有支撑的麻袋。
他没有打开手机打电话，手指颤抖得几乎捏不住一支香烟。
哆哆嗦嗦掏了半天才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却压不住那股从心脏深处汹涌上冲的热浪！
他透过连接处狭窄肮脏的玻璃小窗，死死盯着站台上那几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站台上，马奔一只手死死地箍着孙嫂子的肩膀，另一只手高高地扬着，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帜。
他两个女儿也依偎在妈妈身边，仰着小脸。
随着距离拉远，那几个身影迅速模糊、缩小，最终凝固成地平线上几个微不足道的黑点，被火车喷出的浓重白雾彻底吞没……消失了。
就在此刻，他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铃声是部队熄灯号那单调却无比熟悉的调子。~卡+卡￠暁-税￠蛧+ ^追/蕞~鑫_漳\踕/
他几乎是立刻接通，死死按在耳朵上。
“喂！……喂？哥……？奔子？”怀礼辉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失控的急迫和颤抖，嗓子眼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着。
电话那头传来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极力压抑着的粗重喘息声。
隔了足足有五六秒，马奔那破碎嘶哑、带着浓郁鼻音、再也压抑不住的吼声炸了开来，不是命令，是几乎带着哭腔的呜咽咆哮：
“礼辉！礼辉！！你刚才给我塞的啥！？你他妈……你他妈给我塞的啥玩意？！啊？！！” 吼到后面己是泣不成声。
怀礼辉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骨节发白。
他知道，孙嫂子看到了信封里的东西——那张薄薄的、印着工商银行标志的银行卡，和那张写着歪歪扭扭但力透纸背的寥寥几行字的信纸：
“哥，嫂子：
安好。一点心意，给侄女添件衣裳，给家里添置点暖和的。放心花，干净钱，够几年嚼用。别回。啥都别说。
礼辉这辈子有你这个班长、这个大哥，值了。·墈-书/屋/ ?唔¨错.内`容_
等得空了，我就再回来看看俩小丫头片子。
祝你们一家子，年年顺遂、岁岁平安、永远乐呵。
——兄弟 礼辉”
30万人民币。
在这个偏僻的东北小城，足够马奔一家无忧无虑地生活十多年。
“说话！！！” 电话那头的喘息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呜咽和粗声质问，伴随着金属义肢重重顿在地面上的闷响。
怀礼辉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下。
滚烫的水珠砸落在冰冷的车厢连接处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瞬间洇湿了一小片深色。
喉咙里像是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用力地吸着鼻子，试图止住那汹涌的泪意和胸中翻江倒海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破碎的水音。
他抬起拿着烟的手，狠狠地在同样冰冷刺骨的铁皮墙上蹭掉了泪水，结果蹭了一脸的铁锈灰混着泪水，狼狈不堪。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从痉挛哽咽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变形，断断续续：
“哥…… 哥我在……我在车上听着呢……”他想笑一下，扯出的却是一个极其难看的哭容。
“别……别他妈扯没用的！”马奔在那头怒吼着，带着金属撞击地面的轰响，声音同样哽咽嘶哑，“别学娘们唧唧的！给老子……给老子听着！”
“……听着呢……”
“……记住……记住你信里说的！一有空！一定……一定要回来看看！”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在擂鼓，带着哭腔强行命令式地砸过来！
“一……定！一定回来！”
怀礼辉立刻哑着嗓子回应，一遍又一遍，像是士兵在接受最重要的死命令，对着话筒，也像是在对自己灵魂深处起誓：“有时间……一定来！说到做到！一定来看你！看嫂子！看小丫头！”
电话那头只剩下了难以自抑的、如同困兽般沉重呜咽的喘息和被竭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泣音。然后是更长久的沉默。
最后，只剩下电话嘟嘟的忙音。马奔挂断了，再也无法言语。
怀礼辉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手机死死贴着耳朵，紧贴着冰冷的铁皮车厢。
身体像被抽走了骨头，缓缓滑坐到布满油污冰冷的连接处地板上，手臂抱着膝盖，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宽阔的背脊在寒风中剧烈地抖动，无声的、巨大的悲伤像是要把这个铁打的汉子彻底拍碎。
指间那半截烧到过滤嘴的香烟早就在抖动中掉落在脚边，微弱的红光在冰冷的空气里兀自明灭了几
下，最终熄灭。
连接处通向车厢的门是敞开的。
李宏站在车厢内走廊门边狭窄的阴影里，整个人仿佛被钉在了那里。
他不近不远地看着怀礼辉蜷缩颤抖的脊背，听着那压抑不住的低哑呜咽在空旷冰冷的过隙空间里破碎地回荡。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地顺着这个平常绷着脸的面瘫似的汉子那胡子拉碴的脸颊滚落，他抬手用力地一遍遍蹭掉，却蹭得一脸湿漉漉的水痕，喉咙里堵着一团又酸又辣的东西，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异常困难。
他想起卡累利阿的地堡废墟，想起怀礼辉把克劳迪娅背出爆炸浓烟时那双几乎碎裂的眼睛，想起每次在危险来临时挡在他们身前的那个背影。
那如山般的沉默背后，到底是压着多少战友的血、多少未尽的承诺、多少像此刻一般无法放下的牵挂？
他从没见过老大哭成这样。
那压抑的呜咽，比嚎啕大哭更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