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最诚挚的祝福

第257章:最诚挚的祝福

富锦的三日光阴,在松花江畔的冰雪小镇上流淌得如同未来几个月才解冻的松花江似的,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_完/夲_鰰?颤¢ \已`发+布_最.欣′彰.劫~

马奔家经营的“平安旅社”虽不大,却被他和媳妇打理得干净利落,带着地道的东北热乎劲儿。

小小的镇子没有多少新鲜去处,最大的快乐便是聚在一起。

马奔那条被擦得锃亮的金属义肢行走在小镇覆雪的街巷时发出的“咣当”响声成了独特的背景音,他媳妇孙嫂子爽朗的吆喝和小女儿在房间里追逐嬉闹的笑声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他们领着怀礼辉、李宏和克劳迪娅去过结了厚冰如同巨大翡翠的松花江面遛弯儿,看本地汉子凿冰钓鱼;

啃过冻梨的冰碴子,尝了刚出锅黏掉牙的东北粘豆包;

在热炕头上唠着只有军旅汉子才懂的荤素不忌的嗑,马奔那带着浓郁口音的东北话裹挟着过往的炮火硝烟和眼下的烟火日子,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心里却熨帖得紧。

李宏恢复了插科打诨的本色,不时抖落点西伯利亚冻得结冰的段子,每每引得马奔嘎嘎大笑,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一跳。*x/s~h·b-o?o!k/.\c?o-m′

克劳迪娅穿着孙嫂子翻出来的大花棉袄,脸蛋红扑扑的,笨拙地跟着马奔小女儿学剪窗花,笨手笨脚的模样总引得大家一阵善意的哄笑,倒是把个洋妞儿彻底融进了这塞北小镇朴素的年节喜气里。

离别的日子终究随着日历无情的撕下而到来。三天光阴,短得像指尖流沙,攥也攥不住。

空气中那份热络的喧嚣,在清晨冰冷的窗玻璃凝结的冰花映衬下,一点点沉淀至冰凉。

火车站位于镇子东头几里地外,专用于转运大宗货物的货运站。

巨大的龙门吊如同钢铁巨人的筋骨耸立在灰蓝色的天际线下。

怀礼辉的太拖拉8x8己经被专业的工作人员开上加固承重的火车平板固定完毕,庞大的车身被粗壮的钢缆和木制阻轮器紧紧锁死在轨道上,如同一头被暂时驯服的远古钢铁巨兽,安静地卧在冰冷的钢铁长龙之中。

站台空旷而风声凛冽,卷起地上零星的冰屑打着旋儿。

马奔一家西口:他,孙嫂子,还有两个脸蛋冻得通红的小女儿,早早地就等在了站台旁。

孙嫂子臂弯里挽着一个硕大的包袱,里面是她连夜蒸的豆包和亲手灌的血肠,沉甸甸地坠在手上。*小¨税^C\m·s? *庚¨鑫*最′快,

怀礼辉穿着那件厚重的户外夹克,身影在空旷的站台上显得有些萧索。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正搓着手的马奔面前,两人目光相撞,没有言语,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那力道,是千言万语砸进去的承诺,是生与死淬炼出的信任。

马奔那只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手微微颤抖着,金属义肢的支撑点在身侧积雪上压出两个深深的凹痕。

接着,怀礼辉蹲下身,平视着两个裹成小粽子似的小姑娘,那双惯于在冻土下辨识珍宝、在沙场上锁定死敌的锐利黑眸,此刻柔和得像化开的春水。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两件小巧的、包着精致丝绸首饰盒的小玩意儿——

那是他在路上特意选的、刻着和平鸽图案的俄罗斯银饰——

轻轻放进小姑娘冰凉的小手里,拍了拍她们戴着毛线帽子的脑袋。

“拿着,小不点,想叔叔时候看看它。”

小姑娘奶声奶气地道谢,懵懂的大眼睛里映出怀叔叔难得温情的影子。

就在这时,怀礼辉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毫不起眼的白色信封,薄薄平平。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极其郑重地将信封塞进了孙嫂子手上那个沉甸甸的装吃食的包袱最深处,并用眼神阻止了孙嫂子当下就要打开看的动作。

“嫂子,哥,好好过日子。”怀礼辉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字字千钧,“照顾好娃娃们。等我那边忙利索了,就回来。”

说罢,他没再看马奔那双己然开始泛红的眼睛,猛地转身,肩膀动作带起一股冷风。他一手一个按在李宏和正好奇打量着列车的克劳迪娅的肩膀上,沉声道:“上人了,就这个门。”

李宏赶紧接过大包袱,对着孙嫂子咧嘴一笑:“嫂子,谢了!血肠我最馋!”然后便和克劳迪娅一起,钻进了那节与太拖拉平板车厢相连的硬卧辅车厢入口。

克劳迪娅临上车门,又回头用力地朝小女孩和孙嫂子挥了挥手:“谢谢!等我送你们柏林巧克力!”笑容依旧灿烂,眼角却闪着微光。

沉重的客运列车即将启动的刺耳汽笛声骤然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巨大的机车头喷吐出浓烈的白雾,如同垂死的白色巨兽的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首沉默得像块铁石的马奔,几乎是拖着那条金属腿,抢上了两步。

他那只仅存的、强健有力的胳膊猛地伸出去,在怀礼辉即将踏上连接处的阶梯前,死死抓住了他的小臂。

力道之大,像是要将钢铁也捏弯。

“礼辉!”马奔的声音粗粝得不像自己的,那里面滚动着冰雪、硝烟、酒精和兄弟间说不出道不明的厚重情感,“你个瘪犊子听着……家里……家里啥都有!吃穿不愁!别瞎整事儿!明白不?”

怀礼辉脚下顿住,没回头,只是将另一只手重重地覆在了马奔那只紧抓他小臂的手背上,用力按了按。

他感觉到了那条铁臂的剧烈颤抖。

喉结狠狠地上下滚了几滚,才挤出一个沉闷的、几乎听不清的:

“嗯。……走了,哥。”

他没有挣脱那只手,任由马奔握着,但身体己经随着列车的启动铃开始轻微晃动。

马奔的嘴唇哆嗦着,最终猛地一松手,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一句:

“给老子滚吧!记得……得空回来看看!看你两个侄女!看你嫂子擀的面条!”

声音嘶哑,穿透了铁轨摩擦的嘎吱声和汽笛的回响。

怀礼辉不再回头,高大的身影一闪,便踏上了连接处的狭窄台阶,消失在那扇冰冷沉重的车厢铁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