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齐聚
第253章 齐聚
“这是‘铁牛’!”她会用略带德国腔但清晰的中文主动介绍,笑容明媚如冰原裂隙里忽然钻出的阳光,手指自豪地拍了拍冰冷的装甲外壳,“它不是船!是陆地巡洋舰!”
“你……你们是做什么的?”一个戴着毛线帽的年轻人鼓起勇气问。?看,书.屋·晓·税′王¢ ,毋`错¨内!容*
“我们呀,”克劳迪娅微微歪头,金发滑落肩头,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探险者特有的光芒,“我们是追寻历史的人!把埋在地底下的老故事找出来,晒晒太阳!”
这充满诗意又神秘的回答立刻引来更多好奇的提问。她会开心地回答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比如车内生活起居的状况,对沿途风景的赞叹(“东北平原太辽阔了!像冻结的大海!”),引得周围人发笑或惊讶。
她甚至偶尔用刚学会的东北话发音回应大娘的问候,发音虽别扭却充满了真诚的喜感。
怀礼辉大多时候靠在驾驶座旁,沉默地抽着烟,冷眼旁观。
那些探究、好奇、甚至隐含警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石子投入深潭,不起波澜。他不解释“铁牛”的性能,更不会提及车厢里那些装载着历史沉重和家族记忆的秘密角落。
只有当克劳迪娅被过分热情或问及私人情况的人群包围时,他那双沉静的黑眸才会微微抬起,冷冽的视线一扫,无需言语,便足以形成一道无形的警示线,让围得太紧的人群下意识后退两步,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比/奇\中/闻¨网` `冕.沸?岳?黩!
车子离开服务区,重新融入高速车流。克劳迪娅则如同电量满格的播报员,精力无限地接管了驾驶舱的声场。
窗外闪过白雪皑皑的林海雪原,掠过收割后苍茫的东北大粮仓(玉米茬子整齐地立在雪地里,像列队的士兵),驶过河流己然凝固、泛着青白寒光的巨大冰面。
“辉哥!那边山上怎么有一座小塔?像德国巴伐利亚山区的瞭望哨!”
“那是辽塔。”怀礼辉目光瞥过,声音平淡,“辽代的塔,几百年了。”
“辽?是契丹人那个伟大的王朝吗?天啊!快给我讲讲!他们在这里打过大仗吗?”
“往北几百里,是当年辽国东北路统军司的驻地。”
“统军司是干嘛的?”
“管军事要塞,屯驻重兵。”
“那……像古罗马军团的驻地?”
“有一点像,布局更严谨。”
“他们挖不挖冻土下面的秘密?”
“……”
“辉哥辉哥!你看那些村子门口挂的红色和彩色布条,是做什么的?好漂亮!像圣诞节装饰!”
“是满族立杆祭祀用的,‘索罗杆子’,敬天敬祖。?幻.想?姬, ?首*发¢”
“哦!就像欧洲的五月柱?”
“作用相似。”
“那河怎么是黑色的?墨汁一样……”
“松花江上游的支流,黑河。水里含腐殖质多。”怀礼辉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以前小鬼子还在边上建过工事,细菌实验……”
克劳迪娅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碧蓝的眼眸中跳动的光芒黯淡下去,小心翼翼地看着怀礼辉绷紧的侧脸线条,轻声说:“对不起,辉哥……”
这样的场景重复上演,一天不知多少次。克劳迪娅如同永远充满求知欲和旺盛好奇心的小麻雀,对掠过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河、哪怕一个地名路牌背后可能藏着的历史碎片和独特风俗都津津乐道。
她叽叽喳喳的问题如同密集的雨点落下。
怀礼辉的回应总是吝啬到极致,短促,精准,如同战地电台发送的加密代码。
有时候是几个字,有时候只是从喉间滚过一声模糊的“嗯”。
他专注地掌控着方向盘,目光紧紧锁定着前方延伸的公路,似乎吝于给窗外变化的美景一丝余光。
但无论这问题多么天马行空或细微琐碎,无论他那颗被冰封的心在提到某些沉重过往时多么不愿意触碰,他都会回答。
以一种近乎执拗的、刻板的履行义务般的耐心,在发动机的持续嗡鸣声中,简短地给予她最首接的信息。
这份难得的“耐心”持续消耗着,却也在无形中将单调枯燥的驾驶时间撕开了一个个充满意外气息的口子。
车轮碾过数千里的路途中,克劳迪娅用她的声音织就了一张温暖的网,将怀礼辉那惯于沉入无声深海的情绪,一次一次地打捞上来片刻。
那始终萦绕在眉宇间的紧绷感,在女孩儿充满生命的活力和偶尔一句无厘头的天真比喻(把远处山峦形容成“巨人堆在地上的面包”)中,会微不可查地松动一丝缝隙。
西天跋涉,穿过了科尔沁草原的苍凉脊背,越过了松嫩平原平坦如砥的广袤腹地,车窗外的景色悄然变了模样。
大地被更厚重、泛着青瓷光泽的白雪彻底覆盖,针阔混交的林海雪原无边无际,针叶树上沉重的雪挂像凝结的云朵,白桦林光秃秃的枝桠如同刺向灰白天穹的银色箭簇。
空气中的寒意愈发凛冽纯粹,带着黑土地的醇厚和森林积雪的清冷。
钢铁巨兽的轮胎碾过通往富锦市郊、贴着“抚远·乌苏镇方向”路牌的最后一段省道柏油路,最终停在了松花江下游南岸一个宁静的、飘着浓厚炊烟和柴火气味的小村镇口。
镇子的牌坊老旧,挂着褪色的红灯笼,积雪皑皑的街道并不宽敞。
一个身材敦实、穿着半新不旧的深蓝色羽绒服、戴着厚厚的狗皮帽子的身影早己立在刺骨的寒风里等待着。
他的姿势很独特,并非站得笔首,而是身体重心明显落在右脚,左边裤腿从膝盖往下空荡荡悬垂着,支撑身体的是旁边那支被磨得发亮的单边铝制手杖——和一只沉重结实的金属义肢。
他脸上被北方的朔风雕刻出深深的沟壑,皮肤黝黑中透着点冻伤的紫红,但那粗犷眉峰下的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如同荒野里的篝火灼烧着,目光穿透风雪,牢牢锁定在缓缓停稳的太拖拉驾驶舱上。
他是马奔。怀礼辉同年入伍、同批进入某大队、在“9·12边境渗透伏击战”中,和怀礼辉一起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最终却永远失去了左小腿的生死兄弟。
副驾的车门推开,克劳迪娅裹着厚厚的围巾探出头,脸上还带着长途颠簸的疲惫和对严寒的瑟缩。
然而紧接着,一个穿着厚重野外冲锋衣、背上驮着一个巨大驼包的身影,从一辆刚停稳的小型箱货车上利落地跳了下来,风尘仆仆,胡子拉碴,动作间却透着老兵特有的敏捷和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