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你说她会怎么选?
老夫人坐在后座,闭目靠在头枕上,藏青色旗袍的领口绷得很紧,露出的脖颈皮肤像脱水的老树皮。
陈妈坐在副驾驶,几次回头想开口,都被后视镜里那双眼逼了回去。
那双眼没睁开,却像长在脑后,能精准捕捉到她每一丝犹豫。
车过护城河时,老夫人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给赵副总打电话。”
陈妈手一抖,手机差点从膝头滑下去。
赵副总是京都检察院的人,当年林语墅能顺利接掌林氏集团,全靠他从中斡旋。
老夫人从未让他插手过家里的事,更别说这种见不得光的构陷。
“老夫人,”陈妈捏着手机,指节泛白,“赵副总那边……上次闫利的案子已经欠了人情,再让他针对林律师……”
“让你打就打。”
老夫人终于睁开眼,瞳孔里映着窗外掠过的灰色城墙,没有一丝温度。
“告诉他,林星晚虽然是林家的千金,但是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若是查错了什么案件,或者做错了什么事情,不用给我面子。”
陈妈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要针对林星晚了。
彻底撕破脸。
这已经超出了毁掉名声的范畴,一旦成功,林星晚要面临的是牢狱之灾。
她张了张嘴,喉头发紧:“可……”
“你不用这么吞吞吐吐。”
老夫人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的涩味。
“赵家小儿子在国外赌博欠了三千万,债主是傅九枭的人,是天然的盟友。”
陈妈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
她伺候老夫人三十年,知道她手段狠辣,却从未见过这般赶尽杀绝的架势。
就因为算命先生一句“八字相冲,长女克祖母”,就要把亲孙女送进监狱?
“老夫人,”她声音发颤,“小姐她毕竟是……”“闭嘴。”
老夫人突然厉声打断,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刺过来。
“从她踏进林家大门那天起,就不是林家的人了。
她是阎王爷派来收我命的小鬼,我不除她,她就要扒我的皮,抽我的筋!”
最后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嘴角甚至溢出一点白沫。
陈妈吓得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后视镜。
她忽然想起上周去佛堂打扫,撞见老夫人对着一尊青铜观音像喃喃自语。
说什么“你保不住我,我就自己动手”。
当时只当是老夫人年纪大了糊涂,现在想来,居然有细思极恐的感觉。
车驶上盘山公路,窗外的树影越来越密。
陈妈硬着头皮拨通赵副总的电话,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传来一声压抑的咒骂:“老虔婆,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赵副总多虑了。”
老夫人突然探过身,抢过手机,声音瞬间变得温婉,像淬了蜜糖的毒药。
“事成之后,林家在澳洲的铁矿项目分你三成,足够你儿子还赌债,还能让你安安稳稳退休。”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扔回给陈妈,重新靠回座位。
阳光透过车窗斜斜照进来,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一半像慈眉善目的老妪,一半像择人而噬的恶鬼。
陈妈看着她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旗袍盘扣。
那枚翡翠扣是当年老太爷送的定情物,老夫人平日里碰都不许别人碰,此刻却被捏得发出细微的裂响。
“老夫人,”陈妈鼓起勇气,声音放得极轻。
“还记得三十年前您带姑小姐去逛庙会吗?那天姑小姐非要买糖画,您站在太阳底下等了半个钟头,回来中暑了都没舍得说她一句……”
她想唤起老夫人一点温情,哪怕只是对往事的留恋。可老夫人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早忘了。”
“您还说过,女孩子家要富养,将来才不会被一点小恩小惠骗走……”
陈妈锲而不舍,试图从记忆里打捞些暖意,“小姐……”
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眼神里翻涌着诡异的冷芒。
“你今天话很多!”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能踩着那些烂事爬到今天,她凭什么顺顺当当?她就该跟我一样,尝尝被人踩进泥里的滋味!”
陈妈彻底噤声了。
她发现老夫人说这些的时候,嘴角是上扬的,仿佛在回味某种扭曲的胜利。
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老夫人。
那个会在佛堂里为子孙祈福、会把老太爷的牌位擦得一尘不染的老夫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换掉了。
车快到静心庵时,经过一片竹林。
风穿过竹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老夫人突然让司机停车,示意陈妈扶她下去。
竹林深处有座废弃的土地庙,神像的半边脸已经塌了,露出里面的泥胎。
老夫人走到神像前,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刀,在自己掌心划了道口子,鲜血滴在神像前的香炉里。
“看到了吗?”
她举着流血的手,对跟过来的陈妈冷笑,“当年的半仙算的,不是她克我,是我克她。可我偏要逆天改命,让她死在我前头!”
陈妈看着她掌心的血珠滚落在青石板上,像一串断掉的佛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忽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老夫人了。
难道真是在林家受了委屈,性情大变吗?
可是这么多年了,老夫人一直顺风顺水。
这些怨气,到底从什么地方来的?回到车上时,老夫人的手已经不流血了,她用一块绣着兰草的帕子捂着伤口,眼神却亮得吓人。
“给王律师打电话,”她吩咐道。
“让他拟份文件,就说我自愿将名下所有林氏股份转让给慈善机构,前提是……林星晚必须离开京都,永不得回来。”
陈妈愣住了:“老夫人,您这是……”
“我要让她选。”
老夫人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
“要么滚出京都,一辈子当个见不得光的丧家犬;要么留在这儿,等着坐牢,看着林语墅因为她身败名裂。”
她顿了顿,露出一个阴森的笑,“你说她会选哪个?”
陈妈没敢回答。
她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近的静心庵,朱红色的庙门在暮色里像一张张开的嘴,要把人吞进去。
她忽然觉得,被送进这庵堂的不是老夫人,是她们所有人。
老夫人是提着刀走进去的,而她们这些被她攥在手里的棋子,早晚都要被这把刀劈得粉碎。
车停在庵堂门口,小尼姑已经候在台阶下。
老夫人被扶下车时,回头看了一眼陈妈,眼神里带着一种奇怪的怜悯。
“你跟着我三十年,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陈妈猛地打了个寒噤,慌忙低下头。
直到黑色的轿车驶离山路,她才敢抬头望向那座隐在暮色里的庵堂。
风吹过车窗,带来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像极了老夫人佛堂里常年弥漫的味道。
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放着老夫人让她收好的紫檀佛珠。
陈妈摸出那串珠子,指尖触到其中一颗的断痕,突然发现那断口处不是木头的纹理,而是像被某种利器硬生生劈开的,边缘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在暮色里泛着诡异的光。
她猛地把佛珠扔回储物格,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