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祠堂

时如飞梭,眨眼间月底便也过去,南芪差人上门送礼,信件礼佛节相贺,邀她同行渡船祭拜,此乃礼佛节习俗,她无事便应下。


“都利索点些,莫把小姐东西摔坏了!”下人声如洪雷,搬行货物排作长龙,源源不断送入船内,不见尽头。


河面清风袭来,水波不兴。


温扶冬偷躲草垛后,定睛一瞧,那小厮个个喊得卖力,还真叫人被那表象所骗了去。


脚下忽而笼罩落影,她抬头,撞见南芪负行囊走来,正欲悄悄溜走,身后那只手不留情将其揪回,不悦道:“你去哪?”


温扶冬眼珠转道:“家中猫尚未喂。”


“家中仆人自会安排。”


她神色正经点头:“顺便再拿点东西。不远,很快回来。”


南芪沉默片晌,盯着她,终是松了手。


她站在幽篁深处,看着飘忽离去身影,忽地道:“渡船半刻钟后启航,你切记快去快回,千万——不可耽误了时辰。”


“好。”温扶冬跑得飞快,嘴上虽答应,抬腿却朝北拐了去。


那边儿荒草连天,未见有人迹,她一路飞奔,险些迷了路径,才在一众荒烟僻壤间找着那口井。


温扶冬蹲于石缘,低头往里瞧,井口模样无甚变化,其间黑雾暗涌,见不仔细,她忽感受到什么,往后跳开。


刹那天昏地暗,她扔出袖中符纸,灰烟散作尘头大起,眼前景象扭曲变化,竟浮现一座香炉鼎盛,头角恢宏四合院型祀堂。


这井后竟藏了如此规模幻象。


温扶冬敛了色,紧盯掩映枝繁间房舍。


朱红高墙斑驳陈旧,藏于葳蕤,同周遭花团锦簇不同,其间幽寂异常,一眼望不去里,显得更发灰暗凄凉。


祀堂大门隐隐敞开,自外头朝里看去,帐内一座慈眉善目,满头肉髻金身大佛,正面含微笑看来。


四面暗墙绘有壁画,色泽妖艳,佛像笑着,那双眼睛似有裂纹,直勾勾不动。


她越发想笑,心下一冷,手中凝聚一团雾气,正欲毁了这里,忽听有人窃窃私语,收回手朝里看去。


含糊不清的交谈间,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也许再靠近一些,就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了。


温扶冬悄然走近,那声音一顿,竟往着反方向离开。


她迅速追上,只见一群人抬着件血红寿衣,步伐匆忙慌乱。


“你们在干什么?”


仔细瞧去,他们面相眼熟,皆是府邸下人。而那带路的指手画脚,着急喊道:“可别弄坏了,可别弄坏了!这可是老祖宗的东西,你们是不想要命了吗!”


老祖宗?


几人回头,对上她阴沉脸色,忙撒手跪下,吓得发出颤音:“小.....小姐,您怎的在这?”


“寿衣哪来的?”


话音方落,对方脸上恐惧转瞬即逝,抬头,露出个麻木而僵硬的笑:“回禀小姐,这可是佛祖为您量身打造的,外人求都求不来,您可得好生感谢。”


那血色寿衣巨大无比,显然并非自身尺寸,温扶冬默道:“佛祖?”


她一言未发,俯视身前下人,相静寂然间,温扶冬忽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一字一句:“那叫你们的佛祖去死吧。”


“老娘不信佛。”


“......”玉听石外众人惊掉下巴。


那人无法动弹,脸颊贴地,却似不觉疼痛,一停一顿笑着,笑容碎裂于脚下。


剩余仆从齐惊,抬头,对上那双冰冷眸色,好似触及何禁忌,逃窜作一团:“不对不对不对!”


“你不是温家人!”


“你是温家人!”


“你不是温家人!”


“你是你是!”


“不是不是——”


四人眨眼间跑得无影,温扶冬再想追去,廊间已是空无一人。


她折返回祀堂,停至门口,四下瞧了眼,拾起路旁遗弃油灯,挑灯走入。


昏暗灯火忽闪忽灭,踏入祀堂一刻,霎那熄灭。


她皱了皱眉,手中轻晃,灯罩中冒出丝丝火星,噗嗤几声后,渐燃为火芽。


屋内广阔无垠,瞧着不大,其间却浩如烟海,一眼望去漫漫无边,只落入不达底黑暗。


灯盏覆满乌泥,映出火光昏黑可鉴,照拂不过一指距离,却将她暴露于重重黑暗间。


温扶冬提起裙摆,自满地血污踏过,行至深处,原本可见肉髻大佛却渐隐没入深暗,消失不见。


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她四面张望,黑暗深处,仿佛正有何物快速靠近,发出似重物拖拽之音。


极轻极微,“喀喀”自身后响起,通向无边无际,又悄然出现身后分寸之隔。


温扶冬回过头,却一无所见,摸索间捡起地面破旧纸伞,将符纸贴至伞骨,而后若无其事,举起伞,往更深处走去。


前方尽头,墙壁湿冷,衬出一道不易察觉门形。


应是这儿了。


温扶冬往墙壁摸索,暗门嗝哒一声,自行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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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时涌出大股经久腐败气息。


暗道狭窄,她捏鼻走入,落下满头尘灰,窄道逐步宽敞起来,能够容纳一人。


她心思飘忽,却闻前方人语。


谁在那儿?


温扶冬心生疑惑,抬头时,撞见一抹霞光烈红。


来人背对她,仅在拐角之外,身段高挑,英姿飒爽,背影峭拔卓立,烈红衣角随风飞扬,蹁跹似蝶。


谢寄欢?温扶冬愕然收回脚步,靠至转角墙壁。


他怎么在这?


天地昏暗,油灯微光堪称虚无,她眉头紧蹙,万是没想到,胸口因方才一瞬惊悸微微起伏。


眼前少年只有一个背影,看不清脸,而他身前,似乎还立有一人,黑衣斗笠。


二人交谈什么,声音很低,听不大清。那少年背脊笔直,腰身劲瘦,身形苍劲昂藏,霎是峻峭。


卷翘的马尾乌色如墨,垂落腰际,她只看了一眼,转身便跑。


趁谢青晏尚未发现,温扶冬掉头,以最快速度离开此地。


失去灯火幽道漆黑无底,不见分寸,她钻出狭小暗门,满是忿惑。


这是怎么回事,姓谢的怎会在这里?


温扶冬将心中所有可能想了道,愈想愈是离谱,便摇了摇头,叫自己莫要胡猜。


寒风碎发拂吹而起,红色身影抱臂,意慵心懒靠在墙边。忽而一阵微风卷过,轻擦耳畔。


他感受到什么,蓦然睁眼,回头静静看向身后。


一盏破旧油灯踩碎地面,微弱火星跳动着,簌然失去生息。


拐角处,阒然无人。


*


身后疾风以极快速度追来,温扶冬心生感应,起身往外跑。


被发现了!


“杀了她。”喘息间,她只听深渊处传来一道陌生声音,低沉而诡异,却如茶后闲谈般轻惬。


暗道鼓出森冷飓风,携凌冽杀意而来,仅是拂过鬓角,吹起夹耳一缕发,眨眼便逼近。黑影颀长劲挺,穿过困阻暗道,径直掠至后方。


那人身姿轻盈,似飞燕般,只携来一抹轻风,顷刻便将这无边黑暗夷为平地。


就在——她身后!


自她夺出大门一刻,黑影瞬间来到身前,一只冰凉手掌拂过脸颊,掐住温扶冬脖颈朝后退,压至身后石墙。


极强压迫感叫人窒息,将她逼得退无去路。


天青色小雨,她撑着油纸伞,轻轻一偏,那人走近,曲指挑开她的青伞,勾唇笑道:“哪来的小娘子,走丢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