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谪仙人的真面目,天外天的播种者

太安城,皇宫深处。

这里早已不是人间帝王的居所,更像是一座巨大坟墓的心脏。空气里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更加诡异的、仿佛龙涎与腐肉混合的甜腻腥气。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用一种浸透了麻木的恐惧,行走在阴影里,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幽暗的殿堂中央,那口被强行挖开的锁龙井,正发出沉闷如雷的咆哮。井口不再喷涌纯粹的灵机,而是翻滚着一种粘稠的、金中带黑的混沌能量,仿佛大地流出的脓血。

一个身形臃肿、皮肤像老树皮般开裂的人形,正趴在井口边,贪婪地、大口地吞吸着那污秽的能量。

他曾经是离阳的皇帝,赵惇。

而现在,他更像是一头被欲望撑爆了皮囊的怪物。他的身体已经彻底畸形,四肢肿胀,脸上布满了紫黑色的血管,浑浊的口水顺着嘴角不断滴落,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飞……飞升……朕的江山……都是朕的……”

他神志不清地呢喃着,彻底沦为了这口邪井的奴隶。

一个笼罩在阴影中的“谪仙人”,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仿佛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他看着井中那条由整个离阳国运、龙脉灵机和无数冤魂汇聚而成的、狂暴不堪的“伪龙”,眼中没有丝毫凡人该有的敬畏或恐惧。

那是一种漠然。

一种农夫看待自家圈养的、即将催肥到极致然后送入屠宰场的牲畜时,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纯粹的审视。

“陛下,时辰快到了。”

他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赵惇那混乱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在他身上,露出了野兽般的依赖和讨好。“仙……仙长……朕……朕还能……更快……”

“不。”谪仙人摇了摇头,“催得太急,‘果实’会崩坏的。现在,刚刚好。”

他似乎失去了交谈的兴趣,轻轻一挥手。

赵惇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井边,沉沉睡去,口鼻间依旧吞吐着那黑金色的气流。

大殿,彻底陷入了死寂。

只有锁龙井的咆哮,在证明这里还不是真正的地府。

谪仙人缓缓走到殿门前,确认了外面没有任何活物的窥探。他抬起手,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缓慢,取下了脸上那张不知是何材质、终年笼罩在阴影中的面具。

面具之下,没有众人想象中的任何疤痕、苍老,或是惊人的俊美。

那是一张脸。

一张……完美到令人窒息的脸。

五官的比例,皮肤的光泽,线条的轮廓,都精准得像是用最严苛的法则雕琢而成的艺术品。但,也正因为这种绝对的完美,这张脸上,看不到任何属于“人”的东西。

没有喜悦,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怜悯。

甚至没有冷酷或漠然这种“情绪”。

它只是一张脸,一个精致的、没有任何信息输出的五官集合体。就像一面光滑到极致的镜子,能映照出一切,本身却空无一物。

他抬起头,那双同样完美到没有任何波澜的眸子,仿佛穿透了宫殿的穹顶,穿透了这方世界的天幕,望向了无尽的虚空。

然后,他用一种不含任何语调起伏的、仿佛在宣读报告的口吻,自言自语。

“编号庚辰七三九世界,‘人道之变’实验,即将进入最终回收阶段。”

“观测样本‘赵惇’已彻底废弃,沦为纯粹的能量容器,符合预期。”

“世界意识反噬已达峰值,‘锁龙井’作为最终催化剂,成功引爆内部矛盾,能量逸散效率提升百分之三十七。”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足以让这方天地最顶尖的存在,道心崩裂!

古神口中的“天外天”……

原来,并非什么遥远的传说。 他,就站在这里。

“此方世界的‘果实’,终于要成熟了。”

他那张完美的脸上,嘴角以一个精准计算过的角度,微微上扬,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却没有任何笑意的“微笑”表情。

“播种,引导,催熟,收割……真是百听不厌的循环。”

他并非此界之人,他的身份,是“播种者”。

他的任务,就是在无数个类似“庚辰七三九”这样的世界里,投放不同的“文明种子”,引导它们走向截然不同的演化方向,观察其内部的挣扎与碰撞,并最终在世界走向自我毁灭的终点之前,收割最精华的“文明之果”。

比如,徐凤年历经磨难,在北凉那片贫瘠土地上,以万民为基,凝聚出的“王道雏形”。

比如,陈凡那个异数,在绝境中另辟蹊径,感悟出的,那条潜力无穷的“人间道”。

甚至,那个自困东海城,将武道推演到此界极致的王仙芝,他那纯粹到不含杂质的“武道意志”。

这一切,都是他精心培育的“果实”!

武当山那场论道,为何恰好让徐凤年看到天门?

归墟之畔,那道世界之痕,为何偏偏在那个时候,被法则风暴撕裂到极致?

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与引导之下!

他需要这些被他选中的“主角”,经历磨难,经历绝望,经历新生。他需要他们变得足够强大,足够成熟,足够“美味”!

而离阳皇帝赵惇,以及这口吞噬天下的锁龙井,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什么飞升大业。

它只是一个工具。

一个用来榨干这片土地最后一点养分,去催熟所有果实的“最终工具”!

它掀起的滔天大乱,它造成的生灵涂炭,在“播种者”眼中,不过是给庄稼施加的最后一遍肥料而已。

他重新戴上了面具,那张完美到非人的脸,再次被阴影所笼罩。

他缓缓抬手,面前的空气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化作一面巨大的水镜。

镜中,清晰地呈现出两幅画面。

一幅,是北凉。无数的工地热火朝天,无数的田地里农人欢笑,无数的学堂中书声朗朗。一股磅礴的、充满了希望的生机,正在那片土地上疯狂凝聚,汇入听潮亭顶那个盘膝而坐的身影。

另一幅,是江南。一座小小的渔村里,一个看似懒散的青年,正笨拙地帮着一个老妪修补渔网。他身上没有任何修为波动,却有一股微弱而又坚韧的“愿力”,如看不见的丝线,将他与周围的烟火人间,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一个,选择了‘众生之道’,试图以凡人之力,比肩神明。”

“一个,选择了‘红尘之道’,试图从最卑微处,重铸根基。”

“播种者”那毫无感情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似于“欣赏”的评判。

“很好。”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最后的挣扎,能绽放出怎样灿烂的火花。”

“毕竟……”

他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镜中的两个身影,语气里带着一种造物主般的宣告。

“一场盛大的丰收,总是需要最绚丽的庆典来点缀。”

这个世界最大的危机,从来不是什么贯穿天地的裂痕,也不是人间帝王的贪欲。

而是一个从更高维度降临的,视整个世界、亿万生灵为试验田的……

收割者!

故事的最终篇章,才刚刚拉开序幕。而所有的主角,从一开始,就只是棋盘上,那颗最关键,也最可悲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