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阴邪之气被冷冽清正的剑气隔绝。


阿轻神色微怔,两日都没见人影的仙首亲传不知去做了什么,周身萦绕的肃杀之意还未褪。他站在近前,冷淡地垂着眼,扫过她毫发无伤的指尖后,才转向森然竖立的圆弧结界。


“发生了什么?”


青年将长剑挽在身后,说话时倒没有那么冷漠,大概是离得近,嗓音压得低,隔着夜色传过来时,阿轻甚至听出了一丝温柔。


她低着头,假装自己是个人机:“祭司大人命我在此侍奉仙首亲传。”


白渊尚未收回的目光一时顿住。


这两日,他都在破解师尊布下的剑阵,确实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灵契也很正常。


气氛突然变得静默,阿轻没等到回应,抬眸时,额头被两根微凉的手指碰了碰。


属于对方的灵力十分顺畅地进入了她的识海,若有所思地说:“看起来,不像中咒了。”


或许是灵力相缠的缘故,有形的距离被打破,这些缓慢的字音近到就像贴在耳边,在她耳骨处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感。


对方那双漆黑清沉的眼睛也近在咫尺。


视线相触时,阿轻蓦地想起他在阳宛给出的那朵灵玉花。


灵玉......灵玉花?


打断的思绪在这里重新连上。


阿轻心跳忽然乱了一瞬,就像窥探到了什么秘密,她随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步,垂眸顺从道:“是祭司大人的意思,若师兄无需人伺候,我便只守在这里,不会打扰到师兄。”


等这结界自行消散,就困不住人了。


阿轻甚至可以抽走灵力,让它更快消散。


在白渊似要转身离开时,她是这么想的,可他忽然喊了一声“师妹”,嗓音有些沉闷。


阿轻回头看到他负在背后的长剑,长剑的制式竟然和她的软剑十分相似。


还有那挂在剑柄上的剑坠,黑色的乌金和细碎的流苏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


可惜剑光一动,长剑就被白渊收起来了。


阿轻目光微怔,听见他问:“不走吗?”


她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竹林里的道路走起来很像从前公仪家的祖宅,也是这样浸着竹叶的“沙沙”声。


阿轻在为往事出神。


白渊走在前面,却是因她方才话里的疏远和退后的动作而变得沉默,片刻后才又问:“等了一个时辰,怎么不进屋?”


“师兄的住所设了剑阵,我怕被剑劈。”


阿轻落后他半步,垂着脸,老实回答道。


白渊侧过去看她的目光带着些许不解。


因为灵契的存在,他们的灵力只会相互吸引,绝不可能生出杀意。


但她好像,并不知情。


她是不知道灵契,还是根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白渊意识到自己或许接近了什么真相,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不太想提过去的事,他被下了咒印、关在仙洲,师妹则遭逢巨变,颠沛流离,还成了圣舟奴隶,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而关于他们之间的灵契,少时,他曾想当面和她说,却不料公仪家会一夜天翻地覆。


现在,他们的关系又变得更加复杂。


不管是解开结契,还是近日她不在意的态度,都让白渊觉得,这不是个解释的好时机。


他只说了句:“我的剑永远不会伤你。”


阿轻似懂非懂,抬头发现自己已经跟着他绕到了屋后,清亮月色下,青年挽起袖口,从松散的泥土里拎出两只甜薯。


这原来是片菜地,冬日天寒,只有一小撮绿叶颤巍巍地缩在角落,勉强能为菜地正名。


阿轻看得笑了笑:“师兄还会种菜吗?”


从前祖父也会种菜,在祖宅后面,但显然比师兄的菜地要茂盛葱茏得多。


“如你所见,不会。”白渊在她带笑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拎着甜薯回来,片刻后又有些忍不住,走近慢悠悠道,“师妹若是会,不妨教教我,省得我们一起被饿晕在这结界里。”


他想起从前她在信里写常帮祖父种菜。


但托着下巴坐在田埂上的少女摇了摇头,她站起身,冲他眨眨眼,笑吟吟地说:“师兄,我也不会呀,看来我们要一起饿死啦。”


“......不过师兄的修为那么高,就算饿几个月估计都饿不死的。”她半真半假地推测起来,最后得出结论,“嗯,所以只有我会饿死。”


少女一本正经的模样让白渊失笑,推开厨房门时,不紧不慢地叫了声“师妹”。


阿轻看到他举了一盏灯过来放在窗台,烛火幽幽,朦胧的烛光倒映在他眼中,将冷意融化,倒显出几分意外的温柔,开口时的语气却认真:“瞎想什么?饿死我都不可能饿死你。”


白渊没在看她,阿轻却别开了眼,歪着头半靠在门扉上时,也没把这话往心里去。


前方竹林漆黑一片,无形的结界被夜色浸没,点缀灯火的小屋犹如一座孤岛。


而远处更为高耸的山峰则是另一座岛。


上面矗立的宫殿华美庄严,即便是缭绕的云雾也无法遮挡其光华。


“师兄。”阿轻抬手指了指,半转过身,嗓音低柔,“仙首住在天一殿里吗?”


“偶尔回来的时候住。”


白渊正在专注地摊饼,他还记得从前师妹写信提过,饼不够圆,她吃起来就不开心。


真是比练剑要难,白渊抽空说道:“师尊前日已经离开了,他近来都在忙残骸之岛的事。”


“残骸之岛?”


阿轻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才发现白渊已经做好了饭,他递过来一只碗说:“先吃饭。”


是甜薯汤和葱油饼。


虽然师兄种菜的水平不怎么样,但手艺竟然还可以,就算阿轻不饿,看到那张浑圆的饼时,也忍不住想要破坏般的啃一口。


结果啃着啃着就吃完了,她满足地舀了一块甜薯,用眼神催促师兄继续说下去。


通过考核的白渊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眼,解释道:“残骸之岛是所有沉没于裨海的圣舟凝结而成的岛屿,去年十月突然出现在海上,若无意外,今年的仙洲大比就会安排在那。”


阿轻感到奇怪:“突然出现的岛?”


“圣舟上原本就刻绘了铭文,当那些铭文重新凝聚,铭文之力便能让残骸漂浮起来。”


白渊说话时目光专注,说完才又补充:“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但这猜测听起来倒很有道理,阿轻认同地点点头,心里却并不在意这事。


*


西峰往常只有仙首亲传一个人住,所以只有一间卧房,想必床也只有一张。


阿轻已经蹭了白渊一顿饭,没想再蹭住一晚,便趁他收拾碗筷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


然而结界边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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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悠着几个灵台神使。


驻守的灵台神使压低了声音说:“灵小姐过两日就到了,一来就看见自己的准未婚夫和别的女人住在一块,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一边是黄裳祭司,一边是神巫大小姐,哪个都得罪不起,最后倒霉的只有这些神使。


另一个灵台神使不由叹气:“祭司大人恐怕是故意的,就是想恶心灵小姐。”


不过这话,他们也只敢在黄裳祭司离开的时候说,还要严阵以待地完成这场恶作剧。


作为恶作剧里的工具人,阿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到始作俑者可能还是她的亲爹,就又十分一言难尽。


从前他也是个好爹。


现在看起来不太正常,对了,他还和经卦家一起在找疑似被惠姨带走的她。


可属于惠姨的灵元,阿轻又不想随随便便丢掉,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目前来看,只要不展开灵盘,他们大概是占卜不出来的。


神使守着结界,阿轻便没再考虑离开,她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将要撞上突然出现的人。


“师兄,你不要偷偷摸摸站在别人背后。”


阿轻没回头,但不妨碍她先发制人。


白渊后发制于人,只能慢悠悠地勾了勾手指,指间缠着她随风飘过来的几缕发丝。


“我看看,有人后面好像长了眼睛?”


说完,他还真低头凑近了些,呼吸拂过颈后,阿轻连忙往前站了半步,也转过了身。


那一缕发丝于是随着主人一起离开了。


白渊双臂交叠,靠在树上。


月色清寒,被深色线条勾勒的青年笑容微敛时,看起来便有种自然而然的距离感。


他垂着眼,淡淡地问:“师妹想走?”


阿轻摇头,慢吞吞地说:“可是师兄,我总得找个睡觉的地方呀。”


“你打算睡哪?”白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阿轻抬头看了眼。


明白过来的白渊后背离开树干,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那里有床。”


“好吧。”阿轻从善如流,“那就睡师兄。”


白渊:“......”


胡说八道,他装模作样地瞪了她一眼。


阿轻浑然不知地冲他弯了弯嘴角,跟在他身后时漫不经心地问:“师兄,你知道仙洲的师兄师姐都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白渊轻轻歪了下头:“怎么?”


“高冷、神秘、不食人间烟火、不好接近,还有,不近女色。”阿轻掰着手指说。


“所以,我以为师兄会把我丢出去。”


她抬起脸,脸上的表情竟然有点期待。


“让你失望了。”青年嗓音散漫。


“那倒没有。”阿轻摸摸鼻子,“只是有人要失望了,比如,师兄那位未婚妻?”


灵台神使方才描述出来的神巫大小姐才是很有可能把她丢出去的人。


白渊微凉的眼神扫过来,阿轻连忙甩锅似的往后一指,是那些神使说的,可不是她哦!


“不认识,没见过。”他面容冷酷。


师尊离开前确实提过一句,老祖有意让他和乘玉一族联姻,但这种事绝不可能。


“而且。”


白渊忽然在石阶前停住,阿轻察觉到他的动作后,不太明白地回过头,神色疑惑。


青年嗓音沉静,连同看向她的目光。


“我有婚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