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狭路相遇

一直在怀远待着,自到了建安,羽涅不曾好好转过。


虽说昨晚与琅羲聊到夜深,睡得迟。


翌日清晨,她却起得很早,连片刻懒觉都舍不得耽搁睡,想着要领琅羲、阿悔出去走走。


怕被人窥破身份惹来麻烦,她特意换上了最熟悉的那身道袍,美其名曰乔装打扮,跟琅羲阿悔扮作师兄妹。


有刺杀的事在前,即便如此,身为居令的宋蔼仍是放心不下。


除了执意要亲自跟着,还暗地里遣了几个白直卫随护,自己则与翠微一左一右,相伴在羽涅身侧。


出泓峥馆门时,她特意绕去西厢房找梅年,打听顾相执的动向。


梅年回说,宫里还没递来消息,他打算过会儿进宫探探情况,若有消息会及时向她禀报。


见她神色忧戚,梅年安慰道:“公主不必太过忧心,咱们少监终究是陛下身边得力的近臣,况且上头还有大监照拂着。大监素来看重少监,不会坐视不管。”


闻言,羽涅微微颔首,嘱咐梅年有情况不要忘记派人告诉她。


待梅年应下,她与琅羲、阿悔才离开。


即是微服游玩,他们一行人没乘着马车出行,哪里热闹往哪里去。


他们三人悠闲转着,宋蔼、翠微慢他们一步。


出了馆一路往东走,厚云滤得天光柔和,夏暑消弭。


目之所及的亭台楼阁,绿瓦飞檐,各个精巧别致错落分布着,一些酒肆里不时飘出雅乐,和里头人喝酒划拳的声音。


长街两边的摊位琳琅满目,有卖花环的、有整理蔬果的,也有售卖各色小吃的红顶小摊,香味那叫一个诱人,不少人在摊子前等着购买色香味俱全的肉包子。


这两日天气舒适,不见太阳,出来游街的人不少。


人潮挤挤挨挨,羽涅他们仨被一个画糖人的摊子勾住了脚步。


摊主正给对母女画糖像,不过寥寥几笔,那竹签上的糖人儿眉眼灵动,栩栩如生,跟他们前面的母女像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咱们也画个?”羽涅转头问向身旁的琅羲和阿悔。


琅羲怀里拢着剑,接口道:“行啊,只是你小师兄素来不爱甜口,得问他要不要?”


阿悔不爱吃甜的,这事儿羽涅当然知道,但她显然打的是另外一个主意。


她笑嘻嘻道:“小师兄不喜欢吃也无妨,等会儿我和小师姐你分了他那份,或是我全替他吃了便是。”


“总之咱们三个,向来是有一样就得有三样。不然旁人瞧着,怎会晓得我们是打骨子里就凑在一块儿的,知道咱们仨天下第一好?”


去年元宵节,他们三人在路边小摊挑剑穗,摊主只剩最后两个。


摊主劝她换个别的颜色,她却说甚么都不肯,一定要买个一模一样的,哪怕跟着摊主回趟家取也愿意。


这已经成了她个人癖好,但面对的对象,只有琅羲他们。


他们仨还有个约定,每年元宵节都要给彼此送礼物。不管是贵重的还是便宜的,是自己亲手做的还是外面买来的,都没关系。


此约定好,他们说好,就算将来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也绝不会更改。


听见她开口,宋蔼不着痕迹地转了转眸,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打了个转,很快便收了回来。


琅羲与阿悔都摸得清她的性子。


阿悔笑着抬手比了比:“行,都听我们萋萋的。”


明明他们三个年纪差不多大,但在他二人眼中,羽涅更像一个小孩儿。


她“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知道,小师兄不舍得拒绝我。”


轮到他们,她拽住两人往摊子前凑。


刚送完客人的摊主见他们三个过来,边擦拭着铜板上的糖渍,边招呼:


“三位要画甚么?三位小道长瞧着气度不凡,不如画个仙鹤云游?”


“我们不要仙鹤,烦请老板能不能画个我们三个的小像,要在一起那种。”羽涅眼尾笑意灵动,询问。


摊主呵呵道:“这有何难。不过看三位定是师出同门,若是想添点趣儿,也能自己动手画几笔,体验体验。”


一听能自己动笔,羽涅眼睛亮了亮,跃跃欲试。


她撺掇着琅羲他们:“可以自己画,咱们要不试一试?”


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琅羲,这会儿难得面露难色。


她犹豫着,难为情道:“我向来画的画极为难看,拿不出手的。”


说起来也奇,琅羲的琴棋书皆是上佳,唯独这画艺,总像是少了点天赋,怎么也练不出来。


羽涅却不以为意:“小师姐忘啦,我画画也难看,师叔都说我画得比鬼画符还潦草呢。反正有我陪着你,要丑咱们就丑到一块儿去,怕甚么。”


说着,她又一把搂住阿悔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再说咱们身边还有位大画家,这不就是绿花配红叶,正好相映成趣。”


她嘴里这些稀奇古怪的比喻逗得琅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先前那点拘谨顿时散了,点头应下:“好,那我就试试。”


糖浆滴在石板上凝成细细的线,在摊主的教导下,先是羽涅打了个样,她握着铜勺左摇右晃,先给“自己”浇了个圆脑袋,又歪歪扭扭添了两条小短腿,瞧着像只圆滚滚的西瓜。


看她这手法,琅羲跟阿悔不禁对她手下各自的小像,捏了把汗。


结果羽涅自是“不负众望”,画出了三个“西瓜人”。


惹得摊主想笑又不敢笑,生怕这单生意跑了。


但羽涅对自己的手法颇为满意,甚至觉得有几分大师风范。


在摊主的夸奖下,她觉得自己就是绘画界的王羲之跟颜真卿,顿时飘飘然起来。


琅羲不似她这么自信。


捏着勺子那一刻起,琅羲的手就微微发颤,盯着石板半天不敢落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画了半张脸,手一抖,糖浆成了一团模糊的糖渍,她脸颊发烫,慌忙用竹片去刮,反倒弄的更加不可收拾,很抽象派。


他们三人,只有阿悔手不抖,技艺也娴熟,几下就画好一个,堪称游刃有余。


有时不得不承认,绘画这东西,真需要天赋。


三人技艺都已成,羽涅付了钱。


他们三人举起糖人在空中仔细端详半天,总体可以形容为,大师派,入门派,入门1.0派。


他们没有各自拿自己的,互相交换了一下,阿悔的到了羽涅手上。


看着手里的精致的糖人,她不禁感叹:“我真舍不得吃了。”


阿悔回她:“这有何舍不得,回头小师兄再给你画个。”


“那我还要一个兔子的。”她“得寸进尺”地说。


阿悔应了声好。谈及兔子,他像是忽然想起了要紧事,正要开口细说。


不料身旁一队人马疾驰而过,其中一个侍卫撞得他手一抖,他手里琅羲亲手画的糖人直直摔落在地,顷刻间碎成好几块。


阿悔眉头罕见蹙起,生气要上前理论。


宋蔼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向后示意。


原本同样生气的羽涅也准备动作,同样被她拽着,顺着她的眼神向后看去。


地砖被马蹄踏得笃笃作响,一辆乌木轩车自街上驶来。


车辕上的花纹精细,鎏金玉铃随着车身轻晃,叮咚作响。


四匹纯白骏马朱缨金鞍拉着车舆,镶嵌象牙玉石的髹漆车舆,四周帷幔敞开着。


一眼就可看见车内人闭着眼,手中拿着把北邺清谈文人雅士惯有的羊脂玉柄麈尾,身着宽大袖襦官服,头发用发网罩着,腰别玉带,五官端正。


此人年纪看上去跟那日在永兴寺见到的王司徒要小上些,脸型更圆润。


围观的百姓见马车越走越近,都驻足站在道旁,垂着眸,不敢直视车中的人。


也有胆子大的,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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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车里的人,眼神或是艳羡,或是愤恨。


羽涅也跟着其他人站在一旁,掀眼思忖车内坐着的,又是哪个大官?


不等她深思,她听见宋蔼小声道:“此人乃门下省给事黄门侍郎李幸。”


“给事黄门侍郎李幸?”她心想,岂不是是那李允升的亲爹。


这李幸看起来无大奸大恶之相,怎么会教出那样一个腌臜鬼。


怕她贸然出去,宋蔼叮咛她:“给事黄门侍郎虽官居从三品,但实权极大,甚至可凌驾于尚书省之上,殿下千万不要跟李黄门起冲突。”


就算宋蔼不说,羽涅此刻也不觉得是个理论的好时候。


她身边还有琅羲跟阿悔在,这建安的复杂,她已经历过,目前还是不要明面得罪这样的人好。


念及此处,她忍了下来,望着眼前徐徐走过的车队。


跟在李幸马车后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囚车,压着几个囚犯。


“这些人犯了何罪?”


宋蔼这几日常在馆内,也不甚知晓,她摇了摇头。


羽涅见宋蔼也不知,对此问题的答案没再抱希望,谁知耳畔倏然传来几声窃议。


“听说了没?金城郡发了大水,这些人吞了不少赈灾的粮食,亏得李黄门明察秋毫,这正要押去受审呢。”


“金城郡发水了?我怎么没听说?”


“可不是嘛,前几日朝廷运赈灾粮的车子,一辆接一辆地往外赶,你没瞧见?”


“……”


听着旁边几人议论,他们眼前的马车越走越远。


长街上重新热闹起来,从刚才的静止变成一副流动的画。


羽涅捡起地上碎了的糖人,正要安慰琅羲再画个。


她一抬眼,却发现琅羲跟阿悔的心思全然已不再掉了的糖人上。


她见他二人目光还跟着走远了的马车走,不禁问:“小师姐、小师兄你们在看甚么?”


琅羲道:“方才听旁边的大哥说金城郡发大水,但我和你小师兄经过金城郡时,那里哪里来的大水,只有暴雨成灾。”


这事儿怎么还有两种不同的答案。


羽涅狐疑:“金城郡黄河没有决堤?”


阿悔点了点头。


一听这回复,羽涅疑惑起来。


她想来想去,脑海浮现出另一种可能。


许是那几个人不知从哪听了这些话,记岔了,才闹出这桩乌龙来。


这般念头在她心里转了转,她原原本本将这想法说给琅羲等人听。


他二人听罢,觉得她的说法颇有道理。


寻常百姓本就对朝廷奏报不甚了解,平日里多是人云亦云,传来传去。


听错了,记混了,倒也实属寻常。


想罢,他们没再深思下去。


羽涅让琅羲再挑了个糖人,三人这才各执一个,转身离开了糖人摊。


一个小插曲散去。


三人又在街市上悠悠逛了许久。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爬到中天,到了晌午时分。


她引着两人往重月楼去,那楼正挨着尽月河。


“重月楼,尽月河……”琅羲瞧着楼名,不禁莞尔:“难怪连名字都这般相像。”


进了楼里,三人打算寻个临河的雅间坐下,好一边用膳,一边赏河上风光。


他们被店内小馆引着上了楼。


路过一间雅间时,羽涅耳中倏地撞进一个熟悉的名字。


“桓大人,可是许久没来光顾了。”说话的女声温软如絮,缠得人耳根都微微发酥,连她都感到晕晕乎乎。


已经走过雅间门口的羽涅,脚步一顿。


她迟疑着往后退了两步,透过门缝往里一瞧。


当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真真切切映入眼帘时。


她心头感到一阵意外,没顾上许多,一把推开门,扬声唤道:“桓恂,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