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试探,相见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


昨日还燥热得让人迈不出门,今日却陡添了些许凉意。


天空中,黑压压的云团层层叠叠聚着,瞧那模样,像能随时能落下雨来。


用过午膳,羽涅带着翠微,一前一后往前面西厢房去。


一踏入顾相执的地盘,门口的守卫无一人阻拦,任由她径直入内寻人。


刚迈进门,羽涅看见晌午时分让人送来的饭菜,依旧原封不动地摆在案几上,丝毫未动。


她目光扫过屋内,四下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无。


一旁的翠微,小脸上满是困惑不解,忍不住轻声嘀咕:“奴婢派人送饭前,明明还见着顾少监在这儿的,怎的这会子饭都没动一口,人都没影了?”


她本是想来看看他恢复得如何,这两日,这西厢房的门槛都快被她踏破,连他的吃食都格外照顾,命厨房做得精细。


羽涅一时也不知道他动向,只吩咐身后跟他们进来的后卫道:


“案上的饭再放下去该凉透了。你们少监的病才好了七八分,饮食上最是要紧,等会儿送回厨房热着吧。”


守卫忙不迭应了声“是”。


既然不见人,她也不好多待,只能带着翠微往外走。


她后脚刚要跨出门槛,梅年恰从廊下转过来,自外头往里而来。


一见着她,梅年先躬身道了个万福,才垂手问:“公主是来找我们少监的?”


羽涅不置可否,抬眼道:“我见屋里的饭还搁着没动,你们大人连饭都没吃,这是忙着往哪儿去了?”


“回公主,方才陛下因观星晏的事传召,少监奉旨入宫面圣去了。”梅年语气恭敬。


顾相执素来不喜欢向不相干的人透露行迹,即便是寻常去处,也极少对外人言明。梅年敢将这些和盘托出,若没有他暗中授意,梅年绝不会跟她吐露只言片语。


羽涅不知这些,她问:“观星宴不是还得等几日?况且这等宴会筹办之事,我听宋居令说向来是交予门阀士族,怎突然与御马监扯上了关系?”


“公主说得是。”


梅年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忧郁:“观星宴本是高司空一手主理,我们御马监原只负责马匹调度,以及派车辆协助运送宴会食材。”


“大监将此差事交予少监负责,可高司空说,我们运去的食材都腐烂了,其中陛下最喜欢的鲥鱼无一条可用,加上太史局说观星宴提前到后天,这会子再想重新调运食材,根本来不及。”


梅年说到这里,语气愤懑,又带着担忧:“往常少监一直盯着,各司职分清明,不会出这等岔子。这分明是高司空乘虚而入,故意栽赃少监。这次少监他怕是躲不过责罚了。”


羽涅一听又是高家,蹙着眉问:“那你们少监找到证据了么?”


梅年回:“当然有,其实也不是证据不证据,是食材在过渡口时,所有船只临时都被高司空以运其他宴会用品的借口强行征用,导致运输耽搁了一日。”


“别小看这一日,鲜鱼本就不好保存,加上天热,不及时入冰鉴很容易腐败,我们的人虽极力挽救,但还是没保住。”


羽涅听梅年这般说,心头蓦地浮起一个猜测。


她暗想,这高司空说不定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让御马监延误时机。


可御马监是谁的人?是天子亲掌的势力,满朝皆知。


对方怎敢在这样要紧的事上动手脚?


一旦被查出来,皇帝雷霆震怒之下,抄家灭族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们难道就不怕?


她终究只猜到其一,不知其二。


这看似冒险的举措,不过是高家摆到明面上的阳谋。


他们就是要用这一步棋,试探皇帝的底线与心意。


高家自北邺开国起就功勋卓著,太祖父曾位列三公,死后更是获殊荣葬于皇陵之侧,家族门楣世代光耀。


如今的高司空高俦继承家族爵位不说,更身兼太子太师一职,其女入宫为贵妃,三个儿子中两人在地方担任要职,家族势力盘根错节。


先前先帝实行的策试跟武举,提拔寒门,以对抗士族一事,已触怒士族。但先帝每一件事,每一个政策都走的合情合理,他们想反抗,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师出无名,只能将不快压在心中。


新帝身为太子时,就看透了这一点。他自知压不住这些老臣,意图缓和与士族间的关系,安顿好内部,在他登基后,主动废止了策试与武举。


但他联姻大阙汗国之举,却引发了高家的忧虑。


高家家风向来张扬,却也并非无谋之辈。


身为司空的高俦心里清楚一件事,古往今来,攘外必先安内。


新帝一上来就自剪羽翼,断了寒门的路,很难说不是在刻意麻痹他们这些士族的神经。待到他日荡平西北、一统天下,这位新帝未必会容忍他们高家这样的士族在朝廷中呼风唤雨,届时恐怕便轮到他们上断头台。


休屠汗国蠢蠢欲动,南殷萧道遵又心怀野心,柔然及其他部落更是连年遭灾。新帝虽再三保证,称只是想趁这些异族部落虚弱之际一举平定西北,若错过此番机会,等到南殷真的举兵北伐,北邺必将腹背受敌,陷入危急被动的境地。


高俦自然明白新帝所言非虚,可一旦让他达成平定西北的目标,这位与先帝秉持着同样心思的新帝,谁又敢保证不会秋后算账,拿他们士族开刀?


于高家而言,这天下姓赵还是姓萧并无太大差别。


辅佐哪一任皇帝不是辅佐?他们只求能保住家族的百年基业与荣华富贵,绝不会为了虚无缥缈的承诺冒半分风险。


所以,他们必须试一试,试探这位新帝是否真如他所言那般,“甘于与诸卿同甘共苦,永不相负”。


猜不透高家更深层用意,但羽涅知晓,顾相执估计会陷入危险之中。


她正要问梅年,他们御马监可有何对策,隋恩急匆匆跑了过来。


他朝她行了个礼,说道:“殿下,武卫营直阁将军徐采,正在门外头求见。”


一听到徐采的名字,羽涅压下心中忧思,惊异问:“徐采?他怎来我?”


她跟徐采见过,也说过话。


可眼下她身份不同,要是被徐采撞见,他一个没忍住叫出她的真实名字怎么办?


不过,于私而言,她倒真是想见徐采。


来到建安已有些时日,她连一封书信都未曾寄给琅羲他们。


这般杳无音信失踪这么久,他们心里怕是早已急得如火烧一般,日夜悬心难安。


隋恩道:“徐直阁说,他奉广宁王殿下命令,有东西交给您。”


不曾想徐采竟跟萧成衍认识。


这样一来,她也没了拒绝的托词,只能见机行事。


秉着想让徐采捎封书信给琅羲、阿悔他们的心思,她对隋恩道:“如此,那请徐直阁往咸柳轩一坐罢。”


领了命,隋恩快步往外头而去。


要见徐采,她心中又悬着顾相执的事,她只能对一旁的梅年嘱咐:“要是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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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有事,记得速速来禀报我。”


他救过她一命,她总不能坐视不管。


梅年回应后,她领着翠微往咸柳轩走去。


此时的琅羲与阿悔,已先她一步在轩中静候。


饶是素来性子平和的阿悔,此刻也按捺不住,在轩内踱来踱去,面上满是焦灼。琅羲更是坐立难安,几番起身又坐下,目光不住投向院中。


羽涅身后只跟着翠微与隋恩,她不喜欢太多人跟着。这又是在馆中,她也出不了甚么事。


还未进入庭院,遥遥望见那两道熟悉身影时,羽涅忽然屏住呼吸,像是不敢相信似的,脚步几不可察地慢了下来。


“殿下,您怎么了?”翠微察觉她异样,轻声问。


“翠微……”她望着前方,语气带着几分怔忡,眼眶泛红,喉咙微哑:“让门口守着的人,先都退下。”


“公主……”翠微虽面露不解,但见她目光始终胶着于轩中坐的人,红着眼圈的模样,终究没再多问,只挥了挥手,屏退了其余守卫,以及等着侍候的婢子。


待周遭人陆续走远,羽涅的脚步渐渐快了起来,行至庭院中央时,索性提着裙摆小跑起来。


琅羲与阿悔见状,也早已快步迎向门口。


三人在咸柳轩门外相会,羽涅张开双臂,一把将两人紧紧拥入怀中,语调带着哽咽的颤意,喃喃道:“小师姐、小师兄,我好想你们……”


她把脸埋在两人肩头,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皂角香与淡淡的药草气,也不管徐采跟翠微在,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哪怕哭的妆容都有些花了也不在意。


她不承想,琅羲跟阿悔能找到她,更没成想他们会出现在此处。


他们看起来瘦了些,想来这一路定是风餐露宿,没少奔波劳顿。


念及此处,强烈的愧疚瞬间攫取住了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哽咽道:“对不起……都怪我,非要去陇道买硝石,才会被人劫到这儿来,害得你们跑这么远找我……”


她道着歉,琅羲却只是顺着她的背,声音温和地说:“说甚么对不起,看到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我跟阿悔,还有师叔、刘嫂他们,这些日子不知多担心你,就怕你在路上遇到匪盗出事……还好…还好我们萋萋平安无事。”


听闻这话,羽涅看向二人,泪眼婆娑,边哭边吸着鼻子:“师叔她从岭南回去了?”


琅羲“嗯”了声。


“她…她没有骂我?不生我的气么?”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阿悔替她擦了擦眼泪,比划着回她:


“师父是责怪萋萋乱跑,说要我们俩带你回去,好好罚你,让你下次不敢再贸然行事。”


“但她终究还是担心你的安危,她怕你出事,无法跟去世的叶师伯交代。”


阿悔口中的“叶师伯”,正是捡她回灵宝观的老观主,她的师父。


他安慰她:“萋萋别哭,你一哭,眼睛不是爱肿,到时你又要想着消肿,多麻烦。”


“笑一个吧。”阿悔比着:“这段时间你不在观中,听不见你的声音,我跟琅羲总觉少些甚么,整夜整夜睡不着。”


他们三人从未有过这般长久的分离。这些年来,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为彼此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仿佛连血脉都交融在了一处。


羽涅听他这么说,心中更加难受。


听到他的话,扯出一个笑来,正要言语。


外头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萋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