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中心刻不容缓

141.史诗级滑铁卢

“今天咋感觉背上痒痒的。”


“空气质量又变差了呗。”


“要不要去别的星球度假?木星?你觉得怎么样?”


“太安静了,我喜欢闹腾的地儿。”


“直接去太阳好了,很多游离体也住在里面,应该挺热闹。”


“我还是先治好后背吧。”


“哦对,后背……你后背上是什么?”


是我。颜阎闭上眼睛:呜,苦鲁西。


遥想从石柱落下的一刻,她几乎立刻推翻了曾经所有对坠落的描写。


坠落,是一种令人灵魂出窍的空。


脊柱里的骨头“咔”地撞在一起,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血液逆流声。虚伪的流云,隐约可见的天花板和水泥灰色的墙壁在她视野里交替出现。重力正滥用着它排山倒海的力量,勾着她的书包肩带。


颜阎来不及多想,内脏上浮的恶心令她近乎本能地把双臂从书包肩带里抽出来。


人包分离,强烈的惯性与重力对抗着将她向上提起,一道完美的力学应用题应运而生。


耳朵里血液逆流的怒吼停止。


她跌进梦寐以求的橡胶滑梯——或者说应急通道里,出溜到另一个滑梯口,滑到一只近乎透明的生物背上。


生物的躯体细长,头颅是三角形,两条泛着珠光的触须在身体两侧缓缓摆动。


它是大气生物,顾名思义生活在大气中。曾经在地球分布很广泛,还有一堆无毛猴拿它们画壁画写诗歌。最近几千年数量有所减少,但不妨碍它们继续过悠哉的生活。


大气生物飘到云堡层之上,和同胞聊天叙旧。因为太过悠闲,直到朋友点出之前都对自己身上坐了个人这件事一无所知。


被发现的颜阎双手搭上腹部,一脸绝望地平躺,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们便”的表情。


她的书包被俘虏了。不是呼叫中心,真的是她的书包。


她的作业、教科书、充电线、历史笔记、物理笔记、生物笔记、老江补课班的笔记,全都在书包里。没有这些东西她就没有学上。没有学上还说啥?但求一死吧!


大气生物仍在说话。


“咋整?”


“撇了。”


“就撇了?”


“撇洞里呗。又不让你扔下去。”


“撇哪个洞?”


“那个‘吃饭没’洞。”


“听你的。”


两只大气生物把颜阎扔进洞里,扬长而去。


颜阎大喜过望,抬脚要去营救书包。墙壁外冷风轻拂,她低头向洞外看去。


世界陡然垂直。


经由乳白的云层,地面的轮廓极度模糊。但某些细微之处居然诡异地清晰。她甚至可以看清藤发人叶片的卷曲和商铺招牌上的缺角。这种清晰不仅没有抹平她的恐惧,反而直观地提醒了她与地面之间的距离。


“其实我根本不想要书包。”颜阎堂堂正正地收回脚尖,“丢了好丢了好,丢了不用上学校。呜……我一点也不在意!”


炼金商会的墙壁开洞无数,有一些完全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其实任何一个系统都需要冗余,绝对高效、绝对物尽其用是不可能的。颜阎进来的这个“吃饭没”洞就是系统冗余的产物,人话——没人管,被遗忘了。


颜阎贴着墙往里走。走得越深,离光明越远,洞口里传来滋滋电流声和轻声笑语——有人——她松了一口气,很快又吸回来。她怕黑,心理活动又丰富,惨笑的女人和满脸血污的小丑在她脑中游荡。


正想着,浓黑中晃出一片花色。颜阎当机立断嚎叫出声,靠着墙抱头蹲下来,叽里呱啦一通乱叫。


叫了一串,没死。她把眼睛睁开一条小缝,整个人蹦起来。


面前的是两个大姨,烫又短又卷的头发,脸上戴琥珀色老花镜,一手扯着花色复古的透亮丝巾,一手隔着老远抓手机,拇指悬在自拍键上,正满脸惊愕地俯视她。


这穿着,这打扮,一看就是老乡哇!颜阎深知如何对付中老年人,她带着哭腔,嘴巴一扁:“姨————”


“小妮儿哪来的?”


“吃饭没有?”


“没。”


大姨们手一挥,拽着她往洞口深处走。


颜阎实在是运气差。再往前走几步,她就能看见一截头顶有光的楼梯。从楼梯上去,眼前豁然开朗。


墙壁内的景象无比熟悉,两边是两米宽三米深的小店,门口垂下泛黄的软玻璃帘,空气中弥漫着空气清新剂的气息。所有县城的地下商场都是这幅样子,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在说中文!


两个热心大姨把她往一家书店店一塞,跟书店里的老板说了一句“照顾一下嗷”,就继续回去拍照了。


颜阎和老板面面相觑。


老板问:“吃饭没?”


颜阎嘴一撇:“没。”


老板从微波炉里掏出两个包子:“妮儿哪来的?也是从首饰店来的?”


颜阎眨巴着眼睛:“我只陪朋友逛过精品店。”


“那你怎么来的?”


“我不知道哇!有人追我我就跑,跑着跑着就到这儿了。”颜阎咬了一口包子,汤汁沁透面皮,肉馅油香四溢,是猪肉白菜包,“我朋友还跟我跑散了。老可怜了。”


老板一哂。她坐姿很端正,脊柱直流得像块板子,但是说话轻又轻,有股清气往上扬。


光影微动,有人掀开门帘走进来,“吃着呢?”


老板道:“刚吃好。”


“哟,还带了个小闺女儿?”


颜阎正用她稀薄的情商琢磨老板,听到有人提自己,随口答了句“阿姨好”。


“好,好,吃饭没?”


“吃着。”


“多大了?”


“18。”


“成绩咋样?”


“孬。”


老板笑:“刚才不还大大方方的,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进来的阿姨指着自己的鼻梁:“害怕了?”


颜阎哭丧着脸:“没……就是有点惊讶……”


刚才进来的阿姨,身材、声音都和常人无异,脸却是畸形的。鼻子夸张地鼓起,眼眶窄得眼珠子要被挤出来,人中奇短,两边的嘴唇往外伸,像是野兽的脸。


阿姨爽朗一笑,看得人心生恐惧:“别怕。是生病。”


颜阎小心翼翼:“什么病?”


“嗨,洋名记不清。都叫老猫猴子病。”


“您这个,是骨骼增生吧?”


“对对,就是这个!”老猫猴子姨手一拍,“还是大学生有文化!”


颜阎更不好意思补充自己没上过大学了。


阿姨的口音像北方人,而老板没口音,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她这个年纪很不寻常。颜阎问她们:“你们住在这儿?你们是地球人吗?”


老猫猴子姨听乐了:“不是地球人,还能是外星人儿?”


“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


“连襟大市场。”


老板纠正:“炼金。”


……这个好笑,回来跟小伙伴讲一讲。


“外星基地这么大众?”颜阎追问,“外星人不是不准暴露身份吗?怎么感觉全球都知道?”


老板一针见血:“浪费粮食还犯法呢。”


规矩是一回事,执行又是另一回事。民间自有民情在。执法的也是人,它们自己也是“民情”的一部分,只要事情不闹大,大家都相互装没看见。


这种灵活又好又坏,难以厘清。但是知道外星人的地球人都能组地下商场,想必民情十分汹涌,肯定有不少外星生物拉着自己的地球朋友说:“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别告诉别人。”


颜阎“哇”了一声:“那你是怎么被外星人收编的?有飞碟把你吸走吗?”


“八十年代的事了!我当时都不知道那是外星人。”老猫猴子姨目光灼灼,仿佛又看到那个改变她人生的夜晚,“我从田里回家,路边站着个老高老高、跳着走路的人。我还以为是鬼呢。不过一想,鬼也要被我的脸吓走,我就不怕了。那个鬼说话慢慢的,模模糊糊的,我听了好几遍,才明白它问我会不会打牌,我说会炸金花,它就和我在田边炸金花。一边玩一边问我脸怎么了,我说生病,它问我愿不愿意去治病,我说好啊,然后我就跟它走了。”


她摸摸自己的脸,深深叹气:“没继续发展了,但也没法治好。邻居家老说我闲话,家里没钱治我,干脆不让我白天出门,晚上去田里帮忙。我留在家里也添麻烦,就跟着来这儿了。”


炸金花炸出新人生,可见娱乐活动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颜阎煞有介事点头:“那这房子谁建的?总不可能凭空出现吧?”


“不知道。刚开始我还和几个姊妹一起住多人间。十几年前,有一天那个鬼突然告诉我们,它有个地方让我们去。我们就在这儿住下了。那些外杏仁儿——”


老猫猴子姨用小拇指冲地板一指,恨不得把几个外星人串上来展示给颜阎看:“——它们说更早以前,听说几百年前,大市场就在了。貌似是一百年多前……不对,是正正好好一百年前!不知道怎么搞的,门打不开了。外杏仁儿没有一个统一聚会的地方,只能到处乱窜,被好多人拍到了。最近市场重新开张,我们和外杏仁儿也有地方去了。你看网上拍到ufo的新闻是不是变少了?就是因为这个。”


其实现在拍到ufo的视频还是很多,只是媒体懒得报道。感觉不管是地球的媒体还是地球生活的外星人,都懒得管飞来飞去的违章飞行器了。颜阎无瑕顾及这些都市传说,她关注的是另一个问题。


老猫猴子姨遇见的“鬼”。


医疗和房产在普通人的生活里极度重要,很多人忙碌一辈子,前半生为买房,后半生为治病。能够随意支配医疗资源给人治病,还能信手为人提供住处,此人必然是她难以想象的有权有势!


对权力厌恶和对财富的渴望在她脑子里干架,好奇心异军突起,拎着两边衣领子狂揍。颜阎难掩兴奋,端着小板凳凑过去:“您碰到的鬼,叫什么名字呀?”


老人最喜欢别人对她们的故事感兴趣。老猫猴子姨倾囊以告:“西……西……西二福?”


“……什么蝠?”


“反正有个二。”


“您确定?”


“外国名难记。”老猫猴子姨羞赧道,“我们都凭印象乱喊的。反正没人纠正。”


老板抿嘴一笑,虽人到中年,仍十分有文艺青年风范:“是希尔芙。”


颜阎乐了。


1493年,德奥弗拉斯特·冯·霍恩海姆,在瑞士出生,因为名字过长,不得不进行省略,刚才报上的便是省略后的名字。他拥有另一个流传更广的名字——帕拉塞尔苏斯。他自起此名,因为他自认为比罗马医生塞尔苏斯更加伟大,是一个“赛貂蝉”式的外号。此人副职医生,学说在中世纪很有影响。主职为炼金术师,主张把医学和炼金术结合起来,成为一种新的医疗化学。


当然,能让一个人流芳万古的,除了战争、文学,就是野史。帕拉塞尔苏斯研究出了众多炼金术里的名词,这些名词在后世作为神秘学符号广为流传,成为众多文艺作品的土壤,为很多嘴硬的玄学笃信者提供了线下骗钱和线上辩论的资本。“瓶中小人”、“三原质”、“四大元素”,都是他的原创世界观……不是,都是他的研究成果。


帕拉塞尔苏斯还在《四元素论》中,整合了希腊、罗马等地关于精灵的传说,构建出一个完整的元素精灵体系,顺便给所有oc取了名字——水精灵,温蒂妮;火精灵,沙拉曼达;风精灵,希尔芙;土精灵,诺姆。


希尔芙,都叫这个名字了,肯定是炼金商会的四位大师之一。


颜阎课余时间除了睡觉、写东西,就是搜集这些冷知识。碎片化,冷门,最重要的是——全无用武之地!不会有人提问,不会有人检验,不会有人问你掌握到哪一层考多少分,只有纯粹的历史小故事。没事还可以拿出来装博学。脑子里装满这些东西,感觉比别人多活几辈子。


没想到冷知识居然有应用的余地,这怎么不是一种五石之瓠!她志得意满,豪情万丈,抛出关于此地最后的疑问:“姨↑姨→,那你们以前住哪里呀?”


“在地下商场卖麻辣烫。”她严肃补充,“我一般负责串串。”


刘征兰进门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她问颜阎:“你没吃午饭?怎么还吃麻辣烫?”


“还真没吃。”颜阎说,“为什么一会儿再跟你说。”


刚才两个拍照的阿姨还是烫着卷卷短发,还是戴着长长丝巾,只是身上各背了一架灰色的外骨骼,像两个身材高大的机器巨人。如此一来,她们的老年墨镜都显得帅气逼人。


刘征兰当时正为付款一事和预言集团对峙,忽闻洞外铮然有声,只见冷光凛凛,天外飞仙——洞外飞来两个大姨!二人打扮非常现代,姿态十分仙侠,装备无比科幻,抓手一勾,轻而易举地把刘征兰和罐子一块儿抓起来。


这纯粹的数值美一下子把刘征兰给迷住了,来的路上研究了半天。


颜阎没被帅气外骨骼蛊惑,她把罐子从刘征兰手里解救下来:“你怎么也在?难不成你是那种‘为了证实自己的预言必须要见证到最后一刻’的经典神棍人设吗?”


“我不是。你的朋友 忘了把我放开。”罐子低声说话,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两个大姨亲切地和罐子打招呼:“今天开张了?”


罐子身体里等离子那部分疯狂挥动:“嘘!嘘!”


“害羞什么?你们唱歌可好听了。价格低一点,肯定更多人投钱。”


大姨把它当卖唱的,这是大姨的淳朴。它们把自己的预言当科学,这是它们的短浅。刘征兰把罐子提起来,语气平平:“把你忘了。”


罐子说:“弓禾向你要钱,是她的不对。是她要 证明给你,不是你要 听预言。我不会让她收你钱的。”


“不是这个。”


刘征兰实在不爱多说话。在家里说话没用,说什么她妈都会拐回“家庭的重要性”上。在外面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应试教育存在一天,就会有人自动过来问她意见。


但是罐子这个问题她必须得劝两句:“它们招摇撞骗是它们的事,你觉得不对,就少跟它们混在一起。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找朋友问问,炼金商会有没有残疾游离体互助协会。”


“卖唱也挺好。”颜阎说,“我妈妈说,路边看到乞讨的不用给钱,那是不劳而获。但是唱歌拉琴的可以给,那是劳动所得。”


罐子身体里发出嗡鸣,像是琴弦紧到将要崩断时的颤动:“我不是因为残疾才相信预言。预言 真的是可信的。”


刘征兰看它的眼神像看死活不分手的恋爱脑朋友。


老板说:“你们还有一个朋友,是吗?”


颜阎可怜兮兮,眼泪汪汪:“嗯。她和我的书包一起被俘虏了。”


老板说:“那走吧,我带你们去找她。”


“谢谢——”刘征兰一顿,“您怎么称呼。”


“姓巩(汞)。”


刘征兰乐了:好无语,谐音梗预言。


巩阿姨说:“有她照片吗?”


“应有尽有。”颜阎打开朋友圈,到处寻找康烁影的自拍九宫格。为了强调特征,她专门找了一张忘了p的表情包,小黄毛无比耀眼。


小黄毛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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烁影蹲在原地,双手抱头,翻过一遍的手机壳和手机分别放在左右两边。


大象用鼻子拱拱她:“你到底有没有让你同伙来救你?”


“发了!”康烁影面不改色道,“你不是看着我发的吗?”


“你的输入法我看不懂!”


康烁影痛苦地捂住耳朵:“你声音小一点好不好?”


100好声好气:“流光变换。数年以来,你们越过教会,持续介入熵脑狩猎一事,严重扰乱市场。我们曾观测到短暂的收敛迹象,本以为你们真心悔改,可自去年开始,你们再次沾染罪恶,我们才正式组织抓捕,希望引导你们走入正途。你们来自爬行文明,不知晓天外文明,亦不明法如铁律铭石。我向你保证,只要坦白,我们可以从轻处理。”


她说话有点太脱离白话文了。康烁影解码解得没脾气:“我都说了我不知道”


“你不曾参与,但是你的朋友和熵脑狩猎一事的关系还尚未可知。委屈你在此静候,她们二人会为友情而来。”


“还真不一定。”康烁影酸溜溜,“她们犯事儿也没找我。逃跑更不一定带上我。”


“你们不是朋友?”


“同学和同伙能一样吗!”她越说越生气,刷地原地站起来。大象把鼻子往她头上一搭,她又识时务地蹲回去。


100没有说话,目光往一旁落去——康烁影说得没错,“九千”的活动跨度长达六年,人数最多时可以达到三人。这么多次活动都没有参与,她很可能是临时推出来的挡箭牌。


“还有一件事。”康烁影往地上散落的卷子报纸练习册上一指,“你们搜完了能不能把我‘同学’的包收拾好啊?我朋友要抄我‘同学’的补习班作业,你们别给弄丢了。”


她把“同学”说成了重点音,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气质。大象乌鲁收拾好书包塞进她怀里,望着她气呼呼的背影欲言又止。


论察言观色,康烁影把颜阎和刘征兰甩了十条街,她不用回头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你大方说吧!这样我还能大方生气,不然搞得像我找茬一样!”


乌鲁:“你别跟犯罪分子玩了。”


“要你管!”


针对康烁影的监视放松了很多,她被留在路边无人的店里,看守她的只剩下乌鲁。康烁影怒气冲冲,越想越气,开始来回划拉颜阎的书包拉链。


“你虐待我拉链干嘛?”


颜阎和刘征兰头上罩着电动车头盔和两条东北大花棉袄,古怪地低头看着她。


康烁影立刻忘了生气,拿起手机开始拍照:“你们怎么穿成这样?”


巩阿姨说:“光学伪装容易被识破。还是物理伪装最有效。”她带着两人从员工休息室的那一扇门里走出来,看起来轻车熟路,“你们住在哪里?怎么回去?炼金商会的门只有在特定的地区才能打开哦。”


康烁影想起她俩都不喜欢拍照。很不高兴地把照片删了:“律易棋……”


刘征兰低声道:“她说我们可以先走,他肯定有自己的办法。”


康烁影撇撇嘴,一边给她们展示干净的“最近删除”,一边回答巩阿姨:“我们住陶……住附近。回家很容易的!你等我问问飞飞……”


她猛然抬头。刘征兰和颜阎也想到了这一点。三人面面相觑,然后拼命弯下腰捂住脸,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对啊!她们有呼叫中心啊!!!


有了呼叫中心,为什么还要到处奔波?直接叫飞飞开门把她们送回去不就好了?


太蠢了,太低级了,史诗级的失败。小说届外挂运用的滑铁卢!三个人龇牙咧嘴地互相对视,无声谴责彼此的脑残。


康烁影呻吟着拿出手机:“飞,开门。我把定位发你。我们在……”


她打开定位软件,什么也显示不出来。


刘征兰用自己的手机重新定位,直接显示“当前定位不可用”。


颜阎的手机电量已经告急,她把沉甸甸的书包背起来,转头问巩阿姨:“姨姨,这里是哪里呀?”


巩阿姨说:“炼金商会呀。”


“我是说,炼金商会在哪里?欧洲?美洲?非洲?”


巩阿姨轻笑:“炼金商会哪里也不在。你听说过第一文明吗?炼金商会由第一文明留下的遗产构建,这里是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第二个空想文明的遗物。


除了她们手中的书包外,这是第二个空想文明的遗物。


刘征兰不动声色道:“没太听说过。您方便带我们找到出去的门吗?我们自己坐高铁回去?”


“门开在沈圳。会影响你们上课吗?”


“不影响。”


巩阿姨没多说,她再次推开员工室的门,从空店铺里走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说的话,大象乌鲁一句话也没有听见。


终点是和她们来时的大厅布局相反的另一座大厅,同样用混凝土建造,像是疲惫的困兽。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提着塑料袋、速封袋和闪光的新涂装出门,像早上八点即将散场的菜市场。


康烁影轻轻“啊”了一声,但是没说别的。刘征兰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手机壳落在那边了,不是什么大事,她家有一大摞。


巩阿姨道:“还是拿回来好。它们科技太发达,也许能从手机壳查到你们。”


她跟着康烁影一起去,颜阎和刘征兰都很放心。颜阎和刘征兰跟着一起去,康烁影很不放心。她小声叮嘱:“我要是回不来,你们就去找律易棋。”然后视死如归地去了。


巩阿姨走得不快不慢,康烁影警惕地隔了三步跟上。她的表情经常陷入沉思,姿态里带着一种谦逊的果敢。这种神态十分眼熟,康烁影始终觉得,这是一个善于思考和玩笑的人会有的神情。这也算她打定主意,要把颜阎和刘征兰拉到自己这边来的缘由。


如果不是在这种神秘又陌生的地方碰见,康烁影应该会很喜欢她这种人。


步姿端庄的女人回头打量了她几眼,把双手背到身后。她的手中空空如也,动作能被康烁影尽收眼底。她安心了一点,略微跟上她的步伐。


巩阿姨问:“你今年大几了?”


康烁影把发尾卷到耳朵后面:“在上高三。”


“十八岁了?”


“还没。快了。”


“学习很累吧?”


“是挺累的。”


“成绩好吗?”


“嗯……很难说。比好的差,比差的好。”


“有喜欢的人吗?”


康烁影得意道:“反正比喜欢我的人少。”


巩阿姨笑道:“也是,你们这个年纪确实……”


她似乎还有很多问题要问,而康烁影已经拿回了手机壳,又拍又吹,不愿意直接套回手机上,干脆揣在兜里。乌鲁还紧盯着前方站岗,丝毫没发现身后的人已经消失又出现。


走了一个来回,已经很熟练了,回去的路比来时要快得多。三个人会和后来不及考虑空想文明的问题,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她们的当务之急是在老师和家长之间周旋,好好地想一想,如何解释“吃完饭就去学校”却没上第一节课的问题。


在回到现实的门前,巩阿姨拍了一下康烁影的肩膀。她为自己的拖延抱歉地笑了笑,柔声问:“十岁生日的时候,有没有把长寿面吃完?”


康烁影十分不好意思:“吃完了……好吃的太多了,不想吃面。我妈妈按着我,让我一口气吃掉不能断。那天晚上我撑得睡不着觉。”


刘征兰在门的对面喊她,康烁影蹦出门框,颜阎笑哈哈地为她做了一个“闪亮登场”的姿势,门对面的厨师全都在骂人。


再回头,女人已经转过身,向别的地方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