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李莲花的痛
他的拳头也紧紧握起，眼中闪过深深的自责。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真相，那一刻，他心中的滋味，比吞下黄连还要苦涩。
他笛飞声一生自负，从不屑于用阴谋诡计，更不屑于趁人之危，可他却在最关键的一战中，赢了一个中了毒的李相夷！
这让他引以为傲的胜利，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一根永远扎在他心头的刺。
“东海大战之后，你我双双失踪于茫茫大海。”
“江湖上再无李相夷，也少了我笛飞声的踪迹。”
“十年。整整十年。”
笛飞声的声音带着一种漫长岁月的荒芜感。
“十年后，我再见到你时，你已经不是李相夷了。”
“那个桀骜不羁，自信张扬，剑指天下，眼底有光的李相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背着药箱，拖着一栋木楼，带着一只傻狗，在江湖上随处漂泊的游医，李莲花。”
“他不再谈剑，不再论武，甚至连提及过去都讳莫如深。”
“他变得温和，甚至有些怯懦，每天为了几两碎银而奔波，研究着那些草药，过着最平凡不过的日子。”
“他眼底的光芒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沧桑和……挥之不去的病痛折磨。”
李相夷静静地听着，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想象着那个画面，想象着自己变成那个样子，心口就像是被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不是他！那绝对不是他！可笛飞声的眼神骗不了人，那语气中的沉重和懊悔也骗不了人。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那个事实，才确认那个落魄的游医就是你。”
笛飞声继续说道，声音里的懊悔更浓了。
“当我终于查清当年的真相，知道你中了碧茶之毒，知道我那场胜利是多么的不光彩，知道你这十年来是如何在病痛和绝望中挣扎……李相夷，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我恨不得杀了云彼丘！更恨我自己！恨我当年为何没有察觉，恨我为何要逼你那一战！”
笛飞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苦。
“从那以后，我只有一个信念，找到忘川花！那是唯一能解碧茶之毒的东西！”
“我要救你，李莲花！我要让你好起来，然后，我们再堂堂正正地比一场！这一次，我要赢一个真正的、毫无阻碍的你！”
为了这个信念，他派人寻遍天涯海角，什么艰难险阻都不怕。”
“他甚至放下了与你的恩怨，只为了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忘川花。”
笛飞声的声音再次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
“那时，单孤刀的阴谋也已败露，他才是一切的幕后黑手。我们一起，最终除掉了他。”
“忘川花就在我手里，只要给你服下，你就有救了！你的毒就能解了！”
李相夷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可下一刻，笛飞声的话却将他打入了更深的冰窖。
“但是……”
笛飞声的目光扫过方则仕和何晓慧，最终落在了方多病身上，语气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和痛悔。
“当时，单孤刀的余党告诉了狗皇帝你是南胤皇室后裔，还有……你的好徒弟，方多病，也就是他们的儿子，小宝。”
“他们以此要挟，要你交出忘川花，否则就杀了他们。”
“你知道的，李莲花那个人，看着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心肠最软，最重情义。”
笛飞声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为了救方则仕一家，为了救方多病的性命，你……”
“你亲手将那唯一能解你毒的忘川花，献给了当今的狗皇帝，以此换取他们的平安。”
“你自己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轰——！
李相夷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笛飞声，又猛地看向方则仕夫妇和方多病，眼中充满了震惊、痛苦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愤。
他……他竟然会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当时不知道！！”
笛飞声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那是一种近乎崩溃的懊悔。
“不然，我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把忘川花交出去！”
“可惜，我知道时已经晚了。”
“我甚至想抢过来！可你跟我说过，，说值得。”
“值得？什么值得？！”
笛飞声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的命就不值得吗？李莲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
“我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强硬一点，为什么没有直接把忘川花塞进你嘴里！为什么要听你的！”
如果当时他那么做了，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李莲花就不会……
“忘川花没了，你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笛飞声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充满了绝望。
“更可笑的是，你曾经的挚友，四顾门的肖紫衿，他非但不理解你，反而因为嫉妒，因为乔婉娩，处处针对你，逼迫你。”
“在望江亭，他逼你与他决斗，逼你承认自己‘不配’再用李相夷的身份，逼你……。”
“你当着他的面，亲手折断了陪伴你一生的少师剑。”
“然后，你纵身跳下了悬崖，从此……下落不明。”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死在了那万丈悬崖之下，死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来到了这里，回到了十五年前。”
笛飞声的声音落下，屋内一片死寂。
方则仕夫妇早已泪流满面，他们终于知道，眼前这个来自未来的儿子，经历了怎样的险境。
而那个救了他们全家性命的李莲花，又承受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和牺牲。
他们看着李相夷，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感激。
小方多病也呆住了，他从未想过，那个平日里温和懒散的李先生，竟然有着如此波澜壮阔又如此悲怆的过去。
他更没想到，自己和爹娘的性命，竟然是用李莲花的一线生机换来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李相夷，静静地站在那里，白衣无风自动。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此刻却像是淬了冰，又像是燃着地狱的业火。
巨大的痛苦、愤怒、不甘、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吞噬。
他听到了自己未来的辉煌，更听到了那辉煌之后的惨烈跌落。
被信任的人背叛下毒，在巅峰时刻跌落尘埃，忍受十年病痛折磨，放弃尊严苟延残喘，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却为了情义亲手放弃，最后还要被挚友逼迫，断剑、跳崖……
那就是他的未来？那就是他李相夷最终的结局？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猛地捂住胸口，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地咬着牙，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
原来……这就是李莲花所经历的一切。
原来……他未来的人生，竟是如此的……苦。
他抬起头，看向笛飞声，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愤怒，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对那个未来的自己，深深的怜悯。
“呵……”
一声压抑的、充满了无尽悲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回荡在寂静的屋内，带着血泪的味道。
窗外的风，似乎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