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归墟
长白山的雪又下了三天三夜。
陈镇玉站在山巅,青铜色的瞳孔倒映着漫天风雪。那日苏消失后,他体内奔涌的九鼎之力逐渐平息,但皮肤上仍残留着细密的青铜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刺青。
岩温阿叔的黑檀木拐杖深深插入雪地,杖身缠绕着若隐若现的青铜脉络;巴特尔的右臂已经完全青铜化,指节活动时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慕容雨手腕上的纹身延伸至脖颈,在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山川的轮廓。
\"九门暂时稳住了。\"岩温阿叔咳嗽两声,吐出的气息在严寒中凝成白霜,\"但那些世家不会善罢甘休。\"
远处山道上,几个黑影正在艰难攀登。陈镇玉眯起眼睛,右臂的青铜纹路微微发烫——是柳三爷带着沙家和渔家的传人回来了。
柳三爷的长枪拖在身后,枪尖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沙家的老者半边身子覆盖着冰霜,走路时一瘸一拐;渔家的年轻人背着一个青铜匣子,匣缝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昆仑的情况比想象中糟糕。\"柳三爷喘着粗气,枪尖指向青铜匣,\"我们只来得及带回这个。\"
渔家青年解开匣盖的瞬间,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匣中躺着一截青铜手臂,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生生扯断的。陈镇玉右臂的纹路突然刺痛,他认出这是沙家传承的信物——昆仑守门人的象征。
\"沙老呢?\"白芷轻声问道。
\"留在冰窟里了。\"渔家青年声音嘶哑,\"他说......总得有人守着门。\"
众人陷入沉默。风雪呼啸着掠过山巅,青铜柱的残骸发出细微的嗡鸣。陈镇玉伸手触碰那截断臂,冰冷的金属触感中突然传来一阵悸动——是昆仑青铜门的呼唤。
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冰层下的青铜宫殿、缠绕在柱体上的锁链、还有门后那双窥视世间的眼睛......
\"他们在等什么?\"巴特尔突然开口,青铜手臂握紧成拳,\"那些世家的人,明明知道开启青铜门的后果。\"
慕容雨怀中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孩童胸前的疤痕微微发亮。陈镇玉看向哭闹的婴儿,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是等,\"他声音低沉,\"是养。\"
岩温阿叔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是说......\"
\"三十年前昆仑门开,青铜之力外泄,造就了第一批'容器'。\"陈镇玉指向自己手臂上的纹路,\"我们镇山一脉用血脉镇压,而那些世家......他们在培育新的容器。\"
山下的树林突然惊起一群飞鸟。阿穆尔的铜铃无声震动,老人布满刺青的脸上浮现出警惕:\"有人上山了,不是世家的人。\"
陈镇玉转身望向山道。风雪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正缓步而来。那是个穿着破旧袈裟的老僧,手持九环锡杖,杖头的铜环却已经锈蚀了大半。更诡异的是,老僧的双眼蒙着一条青铜色的布带,布带上刻满了细密的符文。
\"苦行僧?\"白芷疑惑道。
\"是守门人。\"陈镇玉右臂的纹路开始发烫,\"来自归墟的守门人。\"
老僧在十丈外停步,锡杖重重顿地。积雪突然以他为中心向四周退散,露出下方漆黑的岩石。岩石表面刻着与青铜柱如出一辙的纹路,只是更加古老,有些部分已经被岁月磨平。
\"九鼎将倾,归墟欲出。\"老僧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小施主,你可知为何三十年前陈青山要独自进入青铜门?\"
陈镇玉的呼吸一滞。右臂的青铜纹路突然灼痛起来,父亲消失前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陈青山站在昆仑死亡谷的青铜门前,回头望来的那个眼神,不是诀别,而是......愧疚?
\"因为九鼎之力本就不该存于世间。\"老僧缓缓扯下蒙眼布,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你父亲当年不是去镇门,而是去毁鼎。\"
青铜布带飘落的瞬间,整座长白山剧烈震颤。陈镇玉脚下的雪地裂开无数细缝,每道缝隙中都渗出青铜色的雾气。岩温阿叔的黑檀木拐杖突然爆裂,露出里面完全青铜化的杖芯;巴特尔的金属手臂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慕容雨手腕上的纹身如同活物般蠕动......
\"小心!\"柳三爷的长枪横扫,却被老僧轻轻一指弹开。枪身在空中寸寸碎裂,化作青铜粉末飘散。
陈镇玉右臂的青铜纹路完全亮起,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雾气撞在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你到底是谁?\"他咬牙问道。
老僧空洞的眼眶\"望\"向陈镇玉:\"老衲不过是归墟的看门狗,和你母亲一样。\"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陈镇玉的胸口,\"但你不同......你是陈青山留下的钥匙。\"
陈镇玉突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那枚已经融入体内的青铜吊坠正在发烫,仿佛要灼穿他的血肉。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年幼时父亲教他辨认青铜纹路的情景、母亲临行前塞给他的那枚骨雕护符、还有青铜门后那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镇玉!\"慕容雨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老僧的锡杖已经点在他的眉心,杖头的铜环疯狂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三十年前陈青山没能做到的事,今日该由你来完成。\"老僧的声音突然变得年轻,蒙眼布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九鼎必须毁灭,归墟必须永封。\"
陈镇玉想要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陷入青铜化的地面。右臂的纹路不受控制地蔓延,转眼覆盖了半边身体。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某种力量拉扯,仿佛要脱离躯壳。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瞬间,一道青光从山脚下冲天而起。那光芒纯净而凛冽,所过之处青铜雾气纷纷退散。老僧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蒙眼布上的符文接连熄灭。
\"这是......\"岩温阿叔震惊地望向光源。
山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踏雪而来。那人穿着陈旧的皮袄,手中握着一柄青铜短刀,刀身上刻着九座山岳的纹路。
\"陈青山?!\"巴特尔失声喊道。
来人抬起头,露出与陈镇玉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化作了青铜色。
\"不是他。\"阿穆尔的铜铃突然炸裂,老人踉跄后退,\"是门后的东西......借了他的皮囊!\"
\"父亲......\"陈镇玉挣扎着想要靠近,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右臂的青铜纹路疯狂闪烁,似乎在警告他危险。
\"镇玉,快走!\"慕容雨突然扑上来,用身体挡在他前面。下一秒,她的胸口被一柄青铜长剑贯穿——剑柄握在\"陈青山\"手中。
鲜血溅在雪地上,却没有立即冻结,而是诡异地流动起来,形成一个个细小的青铜符文。慕容雨艰难地转头,对陈镇玉露出一个微笑:\"记住......你母亲的话......\"
她的身体迅速青铜化,转眼变成一尊雕像。\"陈青山\"拔出长剑,剑锋指向陈镇玉:\"钥匙该归位了。\"
陈镇玉的视野突然变得血红。右臂的青铜纹路完全活了过来,如同无数细小的蛇虫在皮肤下游走。他感到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不是九鼎之力,而是更古老、更原始的东西......
\"原来如此。\"老僧突然大笑,空洞的眼眶中流出青铜色的液体,\"陈青山啊陈青山,你竟然把'它'藏在了自己儿子体内!\"
风雪骤然加剧。陈镇玉仰天长啸,声浪震碎了方圆十丈内的所有积雪。他的皮肤寸寸龟裂,露出人类的伪装,显露出真正的形态。
\"陈青山当年不是去毁鼎。\"老僧的声音变得飘忽,\"他是去......换鼎。\"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中时,陈镇玉已经完全变了模样。青铜色的身躯上缠绕着锁链纹路,瞳孔中倒映着九座山岳的虚影。他看向\"陈青山\",缓缓抬起右手:
\"你,不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