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奔袭稻叶山城（中）

城田寺，本堂佛殿。

石卷久藏等人在门外候着，林政则独自一人跪在佛像前的蒲团处，看似闭目凝神、实则心绪万千。

刚到山门的时候，他们就差点吃了闭门羹：

刚开始，一听他们是土岐氏的人，四五个身材高大的僧兵立刻围了上来、说什么也不让进去；

后来，林政拿出土岐赖艺的亲笔信跟贡品，对方这才硬着头皮、把他们放入了山门；

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以“不得将刀兵带到佛门净土”为由、临时没收了他们的刀剑；

再然后，对方拿走信件跟贡品，却只把他们带到这里敬香诵经，也不见有一个僧人前来接待他们…

作为土岐氏的家寺，这城田寺靠着土岐氏的供奉、吃得脑满肠肥；

可如今，土岐氏生死攸关之时、对方却把他们当成瘟神来提防？

不得不说，这群倒霉和尚、当真是把“盛世香火鼎盛、乱世闭门不出”的嘴脸、彰显得淋漓尽致！

问题是…林政又能怎么办？

为了尽可能减轻军众们的负重，他只给每个人派发了5升大米、1合渍萝卜跟几段芋茎绳，只够他们吃个六七天；

而眼下、他们已经赶路五天了，如果两天之内、他们不能从城田寺拿到补给，那就只能硬抢了！

可是…抢城田寺？

别人可以，但林政…他还顶着土岐氏的家名呢，自己烧自家宗庙？他敢下令、手下们都不敢执行…

正想着，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嘈杂声，不过七八息之后，背后便又传来一声苍老的佛号：

“本座是城田寺第十代当主、城田寺胤信，大人便是…土岐远江守庆赖大人？”

“是的。”林政连忙回过头来、对着老和尚深深一礼：“小子庆赖、见过胤信大师！”

之所以自称“小子”，是因为老和尚的辈分太高了！

作为土岐氏的家寺，城田寺的第一代当主、其实是跟土岐氏之祖--源光衡同辈的；

可现如今，老和尚是第十代当主，而土岐赖艺却是土岐氏第十五代当主，两者相差…五代。

正因此，林政才主动放低姿态，想着以此拉近彼此的关系、为后续的求助做铺垫。

结果…他的低姿态却是多余了。

只见这老和尚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声佛号，便回了他一礼：

“庆赖大人此行的目的…我已知晓，不过、我佛门净土无意介入纷争，恕老衲不能出手相助。”

佛门净土？

合着门口那群僧兵是死人？

如果不是被收走了刀剑，林政还真想让这老和尚见识见识、这佛门到底是不是净土？！！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他想把这城田寺烧了、也得等过了这个坎再说…

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干巴巴的离开？

显然也是不行的。

别忘了，林政此行伏击斋藤利政、就是来给土岐氏续命的；只要他赢了、土岐氏的富贵就能继续延续下去；

可这样一来，土岐氏的富贵日子延续下去，作为家寺的城田寺、照样还有好日子可过；

换句话说，林政被他们给拒绝了，却还得巴巴的给他们送好处？

门都没有！

因此，哪怕现在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必须忽悠住这老和尚、从他身上先榨出油来！

那么…该怎么忽悠呢？

林政眼珠子转了转，这才对着老和尚又是一礼：

“胤信大师，您应该知道，如果我们输了、我根本到不了这里。”

“…”老和尚微微眯着眼睛：“嗯。”

“而现在，我既然带着大军、来到城田寺山下。”林政盯着他的眼睛：“您觉得…我们会赢、还是会输？”

“老衲自然希望…你们能赢。”老和尚微微垂下眼睑：“不过…我佛门净土，实在不愿意沾染刀兵之事…”

“大师，您着相了。”林政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

“您以为、这只是我土岐庆赖跟他斋藤利政的矛盾么？不，这是土岐氏跟斋藤氏的矛盾！

如果城田寺不介入我们跟斋藤利政的战争，那么、斋藤利政可能不会找城田寺的麻烦；

可你们就安全了么？并不会，因为斋藤利政不会找你们麻烦，不代表鹭山寺也不会找你们麻烦！

我想…您比我更清楚，当年的兴福寺是何等辉煌？可为何、最终却沦为一片残垣断壁？”

“兴…兴福寺？！！”老和尚瞬间变了脸色：“那…那都是本愿寺的佛贼干的坏事，他…他鹭山寺…”

“他鹭山寺是日莲宗的，不会学本愿寺那一套，对吧？”林政咧嘴一笑：“这话，您自己信吗？”

“…”

只看老和尚这吃了屎一般的表情，林政就知道，这次妥了。

想想看，作为藤原氏的家寺、当年兴福寺是何等辉煌？在京都那一亩三分地、都是横着走的大爷！

朝廷要收税？上街游行抗议；朝廷要检地？上街游行抗议；朝廷检非使要进寺庙，继续上街游行抗议！

什么？为什么他们游行抗议、没人敢拦着他们？

原因很简单：他们又不是自己出来抗议，而是抬着藤原氏的老祖宗、春日神的神龛出来抗议的！

别说动他们，就是拦了他们的路，他们都可以当着天下人的面、把对面藤原氏的人给开除出氏族！

只可惜，人狂自有天收拾。

藤原氏嚣张的时候、他们可以更嚣张；但藤原氏倒霉的时候、他们只会更倒霉！

作为体面人，藤原氏可以一再忍耐兴福寺的胡作非为，也会为了自家老祖宗、继续忍气吞声；

可本愿寺呢？人家野路子出身的、管它什么体面？把你弄死、就是他们最大的体面！

因此，逮着机会报仇的本愿寺，直接就是一把火上去、把七百年历史的兴福寺烧得干干净净…

同样的道理，强盛如兴福寺，在藤原氏无力保护他们的时候，照样被野路子搞死；

而城田寺呢？如果失去土岐氏的庇护，再遇上更强势、且背后有斋藤利政撑腰的鹭山寺，他们还有活路？

果不出林政所料，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老和尚就开始说人话了：

“这样吧，看在殿下的面子上，老衲就破例一次、借你一些粮食；

不过，城田寺的存粮也不多，如果你要的太多的话，就请恕老衲无能为力了。”

“我要的不多，每人5升大米即可。”林政摇摇头：

“打赢了、我们吃斋藤家的粮食即可，打输了、再多的粮食也没用。”

“每人5升大米？”老和尚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可以，你有多少人？”

“这就要看您...能借给我多少人了。”林政咧嘴一笑，眼睛再度直勾勾的盯着老和尚！

“这…这不可能！”老和尚顿时又变了脸色：

“你还想借兵？这不可能！借粮给你，已是额外破例！你若是得寸进尺，莫怪老衲连粮食都不借了！”

连粮食都不借了？

林政暗自冷笑：这该死的老和尚，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态度啊！

想想看，自己一开始就拿出了土岐赖艺的亲笔信跟《雄鹰图》，可老和尚是怎么说的？

佛门净土，无意介入纷争！

等自己说到兴福寺，这老和尚、怎么就突然让步了？说到底、还不是担心真的“唇亡齿寒”了？

可你害怕，你就得拿出真正的态度不是？

只肯抠抠搜搜的借点粮食不说，竟然还敢说，是看在土岐赖艺的面子上、才破例一次？！！

这明明是互帮互助的事，倒被他说成是莫大的恩典；合着、自己还得为这三瓜两枣感恩戴德是吧？

什么态度？！！

可即便这样，他的破例是什么、借点粮食，还得抠抠搜搜的给。

这打发要饭呢？！！

先前自己是心里没底、才不得不向他让步；可现在、自己已经试出他害怕什么了，岂能再容他嘚瑟？

当即，林政便冷哼一声，双手合十回了他一礼：“大师若不愿意借粮，那便不借了吧！”

“你…你…什么意思？！！”老和尚脸色又是一变！

“没什么，既然城田寺不肯借粮，我便去鹭山寺借粮好了。”林政就这么盯着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

“不…不可能…”老和尚的脸色更是一白：“他们…他们…不会借给你的…”

“您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借？”林政嘴角一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杀意！

杀意！

胤信瞳孔顿时一缩：是啊，自己凭什么认为、鹭山寺不会借粮？

正如林政说的那样，他既然能来到这里、就说明斋藤利政至少已经输了一半；试问…鹭山寺自己慌不慌？

如果这时候、林政掉头回去找他们合作，以借粮为条件、换取对他们法外开恩，鹭山寺会拒绝吗？

更进一步讲，如果林政跟他们进一步合作呢？如果林政请他们入驻城田寺呢？

到时候，城田寺还是城田寺，供奉的神明还是土岐氏的先祖，只不过寺庙里的和尚，就不再是他们了…

胤信希望如此嘛？当然不希望，但主动权在林政手里。

别忘了，林政现在可是带着大军来的，只要自己敢往死里得罪他、他是真敢动手屠寺的！

什么？这是土岐氏的家寺？

呵！

别忘了，他眼前这位，可是杀了上一代土岐远江守、才入继的土岐氏，指望他尊重土岐氏的老祖宗？

别逗了…

罢了，为免这小子跟鹭山寺搭上关系，也为免自己老命不保，还是再让他一次吧…

想到这里，胤信再度垂下眼睑，又深呼吸一口气，这才缓缓说道：

“你要借兵…也可以，不过，我们得先约法三章才行。”

“说来听听。”林政显得很是随意。

看到他这样的态度，胤信差点没让他给气死，可最终、还是只能咬牙提出自己的条件：

“第一个，不能暴露他们的身份。”

“可以。”林政依旧回答得很随意：“我会跟

本愿寺的一揆众？

虽然不尽人意，但至少可以把脏水泼出去…

想到这里，胤信还是点了点头：“可以！那第二个，我只能借给你一百人，而且…只能借一个月时间。”

“五百人，半个月。”林政伸出两个手指头：“亦或是…两百人、一个月。”

“不行！”眼看林政竟然又开始狮子大开口，胤信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

“最多…只能借你两百人、半个月时间。”

“…可以。”林政稍作迟疑，这才再度开口：“最后一个呢？”

“你不能拿我们的人去送死。”胤信微微抬起头来、盯着林政的眼睛：

“另外，作为我们帮助你的回报，我希望…你可以向寺庙寄进一些知行地。”

寄进土地？

林政虽然猜到、这老和尚肯定会要好处，可他还真没想到、老和尚竟然张口就跟他要土地？

想了想，林政还是试探着问道：“你要多少？”

“800贯。”胤信一本正经回道。

800贯！

这该死的老和尚，还真敢开口啊！

自己搞了个《军役起请状》，借贷给稻毛忠次他们17个人两个月时间，也才连本带利收了63贯钱；

这老和尚呢？才借200人、半个月时间，就敢跟自己要800贯的土地？这价格、比自己还黑了四五倍啊！

不过，自己需要跟他讨价还价嘛？

不，没必要。

压根没打算还账的白条，打多少都不怕！

当即，林政便大手一挥：“可以！事成之后、这800贯土地，我必然双手奉上！”

“那就好！”胤信同样松了一口气：“你在寺里休息一夜吧，明日、我便派人安排好一切。”

“那就有劳大师了…”

…

一夜无话。

次日，当林政便领着200名僧兵跟40石大米下山时，着实把日比野清实吓了一跳：

“大人，您这是？”

“借来的粮食跟打手！”林政咧嘴一笑：“走吧，我想到一个轻取稻叶山城的办法，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轻取稻叶山城的办法？！！”

林政一句话，就把日比野清实的注意力全吸引走：“什么办法？”

“光明正大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