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晋安帝猛地拍案，十二旒冕旒剧烈晃动，玉珠碰撞声里裹着帝王的雷霆之怒，“半月前还说边防稳固，如今三座城池说丢就丢？”

兵部尚书 “噗通” 跪地，乌纱帽滚落在地，声音抖得不成调：“陛下息怒，北戎是夜袭…… 他们还带了西域火铳，用了火攻……”

“火攻？”

晋安帝冷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朕养你们这群废物，就是让雁门关的烽火台变成摆设？让平朔城的粮仓给敌军当补给？”

宫宴的气氛瞬间凝固，乐师们僵在原地，琵琶弦被按断的脆响格外刺耳。

魏国公府的席位上，魏旻手中的酒杯 “咔” 地裂开细纹，酒液顺着指缝淌进锦袍。

他望着地上的军报，指腹深深掐进掌心——云安城是他亲手加固的城防，如今竟成了北戎屠城的修罗场。

沈青梨也怔怔坐在原地，殿内官员们战战兢兢的议论钻进耳朵。

“北戎铁骑……”　“火铳威力太大……”　“三城百姓……”这些字眼像淬了冰的针，扎得她心口发紧。

她突然想起在长公主府时，魏缜提及战事一触即发，他或许要上战场……

心口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沈青梨下意识往殿内那抹身影瞥去。

不料这一眼，正好与男人的目光撞上。

魏缜正坐在廊柱边，侧脸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投来的眼神像出鞘的刀，锋利里裹着滚烫的焦灼。

沈青梨的心猛地一跳，像被烫到般赶紧挪开视线。

红烛爆了声脆响，映得满殿人影晃动。

晋安帝的怒斥还在继续，可沈青梨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这一场原本热热闹闹的除夕宫宴，因着北戎军队的大举入侵，变得惨淡收场。

散宴时，殿外的风雪已卷成白茫茫的旋涡。

惠妃紧紧攥着沈青梨的手，孔雀蓝宫装的袖口被攥得发皱，指尖的凉意透过锦缎渗过来，却比不过沈青梨掌心的冰寒。

宫人举着的羊角宫灯在风雪里摇晃，将母女俩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极了沈青梨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

待回到永宁宫，暖阁里的地龙烧得正旺，鎏金炭盆里的银丝炭噼啪作响，将空气烘得燥热。

可沈青梨望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乌发披散在肩头，露出苍白的脸颊，方才宫宴上强撑的镇定早已碎成粉末。

“阿梨别怕。”

惠妃知道她的担忧，温声宽慰着，“北戎狼子野心不是一天两天了。据我所知，他们早在年前就开始囤积粮草，在漠北草原操练骑兵，与你拒婚无关。”

她抬手抚过女儿鬓边的碎发，指腹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才发现沈青梨不知何时已落了泪。

沈青梨别过脸，望着炭盆里跳跃的火光，声音哑得像被风雪磨过：“可我还是怕……”

“没事的，没事的。有我与你皇兄在，绝不可能叫你成为朝局的筹码。”

惠妃语气坚定，可孕妇本就多思敏感，待她离去后，沈青梨仍是睡不着。

梧桐端来的安神汤凉透了，她望着窗纸上摇曳的梅影，总觉得那是北境飘来的狼烟。

万一，万一大晋输了，北戎人打进来了。

一想到阿史那律离开时的狂妄，沈青梨心口猛地一沉，冷汗也不禁浸湿了寝衣。

这一夜，她心神不宁，直挨到天快要亮了，才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乃是大年初一。

沈青梨也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简单洗漱过后，梧桐捧着簇新的红缎袄子进来：“主子，该换新衣了。”

那袄面上绣着缕金百蝶穿花，金线在晨光里流淌，衬得整个暖阁都亮堂了几分。

沈青梨望着铜镜里映出的大红，只觉得刺目得紧。

昨夜北境急报的血色还在眼前晃，这抹红让她心口发闷：“换件浅点的吧。”

“可是今日是元旦，新年穿新衣，总得穿得喜庆一点……”

梧桐捏着袄子下摆的金线，声音越说越轻。

她知道主子自昨夜回来就没睡好，眼下的青黑藏在胭脂下都遮不住，可元旦穿红是老规矩，哪能说换就换。

沈青梨轻轻摇头，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梧桐被这眼神看得一缩，默默住了嘴：“好吧，那奴婢去将那件淡紫色的取来。”

淡紫色袄裙上绣着缠枝莲纹，银线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沈青梨换上时，梧桐替她系腰带的手微微发颤——

主子的腰比上月又细了些，可小腹却愈发沉重，衬得整个人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紫叶。

沈青梨刚理好衣襟，惠妃就掀帘进来。

她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每片翠羽都沾着晨光，华贵的秋香色宫装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安息香。

“女儿给母妃请安。”

沈青梨打起精神，扶着孕肚屈膝行礼，唇角牵起的笑意里带着几分倦意：“祝母亲新年安康，如意吉祥。”

“好好好，你也吉祥。”

惠妃连忙扶住她，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快起来，仔细身子。”

她从袖中摸出个绣着鸳鸯的锦袋，塞进沈青梨手里，袋口的珍珠流苏扫过她手背，凉丝丝的。

沈青梨捏着袋中沉甸甸的物件，指尖触到金锞子的棱角：“这是？”

“压岁钱，保平安的。”

惠妃柔声说着，美目里盛着化不开的慈爱，“你小时候每回过年，我都会偷偷把这金锞子塞在你的枕头底下给你压祟……”

话说到一半，想到女儿流落在外的这些年，她不禁红了眼眶，赶紧别过脸去。

“母妃，我已不是孩子了，如何还能收压岁钱。”

沈青梨攥紧锦袋，鼻尖也有点发酸。

“在母亲面前，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惠妃按住她要退回的手，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薄茧，“你拿着便是。”

沈青梨拗不过母亲的一片好意，只好接下。

母女俩正说着话，廊下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二皇子殿下到 ——”

惠妃与沈青梨对视一眼，忙定了心神，一道往外去。

待母女俩走到永宁宫花厅，二皇子已然在厅内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