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她知道再揪着不放也讨不到好,只得悻悻摆了摆手:“罢了,看在公主和姐姐的面子上,这次就饶了你。还不快滚下去!”

那宫女连忙磕头谢恩,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沈青梨看着她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

却也知道,这不过是崔贵妃的又一次挑衅。

“行了,崔妹妹,阿梨如今身怀有孕,需要静养。你难得来我这,我定要好好招待你。”

惠妃自然不放心让崔贵妃继续留在暖阁这,干脆亲自上前,假装亲热般挽住了贵妃的手,微笑道:“前几日陛下正好赏了我一壶上好的梅花酒,妹妹与我一品可好?”

也不等崔贵妃拒绝,就被惠妃半推半拉地带走了。

崔贵妃心里都纳闷,这惠妃平日里瞧着斯斯文文,不曾想力气竟这么大?

眼见着崔贵妃和惠妃离去的背影,沈青梨暗暗松口气。

梧桐捂着胸口,也一阵后怕:“还好惠妃娘娘来得及时,不然还不知道崔贵妃要闹些什么呢?”

“是啊……”

沈青梨颔首,再看长廊间母亲挺直的背影,突然觉得那孔雀蓝的宫装比铠甲还要坚硬。

这就是有母亲保护的感觉么。

纤长的眼睫轻动了动,她垂下眼,轻轻摸了摸已然隆起的小腹,喃喃道,孩子,日后阿娘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之后崔贵妃又几次找沈青梨的麻烦,不过惠妃像是母狼看崽子般,将沈青梨维护得眼珠子般要紧,压根就不给崔贵妃半分机会。

崔贵妃便也消停了一阵。

转眼又过了些日子,除夕到了。

宫墙内的红梅落了又开,檐角的冰棱结得足有半尺长,被夕阳染成剔透的金红。

沈青梨坐在镜前,任由梧桐为她梳理长发。

铜镜里映出烟紫色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宫装,裙摆上金线绣就的蝴蝶振翅欲飞,随着她的动作,仿佛要从缎面上翩然跃起,与鬓边赤金点翠的蝴蝶步摇交相辉映。

“主子,这料子可是江南织造局费了三年功夫才织成的,整个大晋也找不出第二匹呢。”

梧桐捧着暖炉凑近,呵出的白气落在镜面,晕开一片朦胧,“您瞧这针脚,比头发丝还细。”

沈青梨抬手抚过袖口的缠枝莲纹,指尖触到冰凉的东珠纽扣,那是母妃一早让人送来的,说是圣上特意赏赐的新年礼,让她在除夕宫宴上穿上。

也算是庆祝她回宫后的第一个除夕。

“锦缎的确很美,就是耗费恐怕不少。”沈青梨低声道。

“主子,你现下可是公主了,今时不同往日,穿的用的自然是最好的。”

沈青梨望着镜子里的人,柳眉朱唇,珠翠满头。

明明容貌还是从前一样,但和宫外的状态,完全是判若两人了。

可见这权势的确养人。

不多时,天渐渐暗了,除夕宫宴也在太和殿正式开席。

殿内灯火通明,铜鹤香炉里燃着西域进贡的安息香,袅袅青烟缠绕着盘龙金柱盘旋而上,在藻井的九龙戏珠浮雕下散开。二十四盏鎏金烛台排成两列,烛火跳跃着舔舐灯芯,将朝臣们的身影投在朱红宫墙上,忽明忽暗。

魏国公府的席位设在东侧第二列,魏旻刚与兵部尚书碰过杯,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向殿门。

当沈青梨跟着惠妃走进来时,他手中的白玉酒杯微微一晃,酒液溅在孔雀绿补子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那烟紫色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鬓边步摇随着步态轻晃,每一次颤动都像落在他心尖。

他慌忙移开视线,指尖却在杯沿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她隆起的小腹在烛火下格外显眼,那里孕育着另一个人的血脉。

斜对面的魏缜正把握着腰间的香囊,那是沈青梨亲手为他绣的,如今香囊已被摩挲的有些旧了。

听到殿内响起的通禀声,他抬眼望去,眸光微暗。

她低头时,颈间璎珞垂落在隆起的弧度上,金线与红珠交缠,像极了曾经无数次欢好的场景。

骨节分明的长指攥紧,他恨不得冲上去,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妻。

可当沈青梨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时,他却立刻换上平静的神情,举杯灌下烈酒,任由灼人的液体在喉咙里烧出火辣辣的疼。

沈青梨也感受到来自席下的那些炽热目光,其中两道最不容忽视——

一道温润如春水,带着克制的痛楚。

一道炽热如烈火,藏着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她攥紧了惠妃的手,加快脚步走过,心跳却越来越快。

好在没多久,晋安帝的御驾到了。

“臣等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晋安帝坐在宝座上,十二旒冕旒随着他的笑声轻轻晃动,将脸藏在朦胧的光影里:“今日除夕佳节,诸位卿家欢聚一趟,当痛饮三杯,尽兴才是!”

“臣等遵命!”

很快,金盏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殿内一片其乐融融。

沈青梨望着满殿的流光溢彩,忽然想起去年在国公府的除夕。

那会儿的她,待在小院里,听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缘再享受一家团聚的天伦之乐,也绝不会想到一年后她竟然会穿着锦衣华服,坐在至高无上的皇宫里,和至亲们一起守岁。

而此刻,大殿地龙暖融融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腹中的胎动温柔而有力,她悄悄攥紧了惠妃的手。

在烛火的光晕里,心底感到一片温暖。

酒过三巡,御膳房也端上了除夕的糕饼。

因着那些糕饼做得十分精致,还特别讨喜地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山河永泰”的图案,惹得晋安帝龙心大悦。

刚笑着说要赐彩头,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凄厉的通禀:“报——”

“陛下,陛下!边关八百里加急——”

“北戎三万铁骑压境!雁门关、平朔城、云安城尽失,屠城三日,尸骨成山——”

“哐当” 一声,晋安帝手中的玉杯摔在金砖上,酒液霎时如血般漫开。

沈青梨攥着银箸的手也猛然一颤。

明明她坐在温暖如春的大殿之中,却觉北境的风雪仿佛顺着衣领钻进来,冻得她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