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殿内一丝声响也无,静得令人心慌。
终于,为首的内监壮起胆子。
“殿下,可要掌灯?”
这一声询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门内,竟是传来了一阵狂放恣意的大笑!
门外的宫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狂笑骇得魂飞魄散,扑通跪了一地。
然而,殿内的裴琰,眸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炽亮光芒。
“好!好!当真是天助我也!好极了!”
天无绝人之路!颐光殿内,他被裴玠逼入绝境。可苍天终究未曾抛弃他裴琰!柳暗花明之处,竟藏着一线扭转乾坤的生机!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太后按照裴琰的吩咐,并未让裴玠前来,反而是继续任由宫外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一时间,朝堂上下,文武百官无不人心浮动,私下揣测,皆看不透这对天家母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诡异的平静下,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暗流。
而就在这时,太后却是突然一道旨意传召温元县主入宫。
用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说是临近崔玿将军忌辰之际,太后念及当年为国捐躯的忠烈将士,心中萦怀,故特召其女入宫,聊表抚慰,共叙哀思。
但是,这道懿旨,可没几个人信。
崔玿将军的尸骨到现在可还没找到,这件事虽然被瞒了下来,可当日颐光殿内的人不少,封住了嘴,可也封不住别人转动的脑子。
更何况,温元县主是旗帜鲜明站在陛下这一边的!
太后在如此敏感时刻召她入宫,意欲何为?
是安抚?是问罪?还是另有所图?
太后本人亦知此借口牵强无比,她原先备下的,并非如此漏洞百出的托词。
但裴琰却坚持如此。
“母后,要的便是这怀疑!越是怀疑,才越显得蹊跷。如此一来,当县主在宫中出事,我那好皇兄,才会顺理成章地认定是母后您设下的毒计!他必定会因此与您爆发激烈冲突,甚至做出忤逆之举!这一切,岂非让我们后续的计划更加合情合理?
至于外人会不会疑心是母后您算计了这一切?呵,这都不重要了。母后,只要裴玠最终背上了玷污臣女和不孝这两项足以压垮他的滔天罪名,他便彻底完了!再也翻不起一丝风浪!”
而且,待到母后因这场忤逆刺激,心悸崩逝后,自己有着奉国公和靖远公的支持,登上帝位顺理成章。母后贵为两朝太后,功勋卓著,死后纵有些许德行上的“小瑕疵”,又有谁敢深究?
史笔如刀,也只会记录新帝的仁孝与太后的哀荣。至于裴玠……
那秘药就足够他身子彻底垮掉,再加上气死了太后的罪名,郁郁抱病而崩,便是他这位不孝的皇帝,最体面也最合理的结局了。
想到这里,裴琰抬眸浅笑看向崔令仪。
“崔氏,你可莫要辜负本王对你的期许。”
崔令仪脸上的红痕因为用药已经好了不少,再加上脂粉遮掩,如今瞧不出半点儿端倪。
她轻吸一口气,恭谨朝着裴琰拜下。
“请王爷放心,妾身必不负王爷重托。”
崔令窈入宫那日,太后并没有见她。
崔令窈在殿中坐了一炷香的功夫,喝了一盏太后赐下的雨前龙井,而后,等来的不是太后,而是云裳。
云裳垂首,语带恭敬地解释。
“县主见谅,太后娘娘今日起身忽感凤体违和,忧心将病气过给县主,故而暂不便相见。待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后,定会召见县主。”
崔令窈闻言,唇角弯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笑意,目光扫过云裳低垂的脸。
“哦?病了?这可真是奇了。前几日在颐光殿,我瞧着太后娘娘精神矍铄,杀伐果决,挥手间便了结了那罪人武珩的性命,何等骁勇威风?这才几日功夫,竟病得连人都见不得了?实在令人意外得很呐。”
崔令窈彻底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半是说给云裳听,半是说给周遭竖着耳朵的宫人听。
她与云裳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一场戏。
云裳本就是裴玠安插在太后身边的暗桩,崔令窈,自然也是她真正效忠的主子之一。
而颐光殿一事后,崔令窈和裴玠体同一心,在如今流言的纷纷扰扰下,她这般态度,虽然“不恭不敬”,却也正常得很。
云裳面上不动声色,只微微抬高了声音,语气依旧平稳。
“县主慎言。太后娘娘确是凤体欠安。今日传召,实因信王侧妃思念县主心切。
侧妃娘娘前些时日病了,胎气不稳,又因挂心崔府情形,前日拖着病体求见太后,言说想见一见县主,以慰病中寂寥。
太后娘娘怜惜侧妃腹中子嗣,又感念姐妹情深,这才破例召县主入宫。想来县主素来顾念手足之情,挂心侧妃病体,定不会因娘娘一时不便相见而心生怨怼。”
她巧妙地将姐妹情深几个字咬得清晰,既是圆场,也是提醒崔令窈注意场合。
一番言语交锋,在看似恭敬实则紧绷的气氛中结束。
云裳不再多言,只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崔令窈,最终抵达了崔令仪的偏殿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