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他抛出谢翟安,既是转移部分视线,也是给裴玠一个交代,让裴玠以为这就是他最后的底牌。
自己一死,谢翟安被押解回神都受审,面对滔天压力,也只会竭力撇清关系,也不会再去主动提及那个早已失去人质价值的孩子。
毕竟那孩子的最大用处,就是用来要挟他武珩本人。
如今要挟的对象都成了黄土枯骨,一个毫无价值的稚童,谁还会在意?
武珩对所有孩子其实都没有什么感情。
哪怕是他养在膝下看似最为宝贵的武晏。
外人都以为,他为了这个独子和荣熙大长公主闹翻,必然对其视若珍宝。
但实际上,武珩并不爱这个孩子。
哪怕看到他断腿并染上婆罗粉,心里也并没有半分心疼。
他只是装出世人想要看到的慈父模样。
不过,在自己临死之前,他却终于来了点儿慈父心肠。
他要保住那个边关的孩子,保住武家最后的希望。
早在十年前,他就未雨绸缪,以巨大财富豢养了一支只认他武氏血脉的死士。
同时,他在隐秘处留下了一笔惊人的银两。
在自己死后,那些死士会找到他们的小主子,并用那些银钱好好将那孩子养大。
这是他为自己,为武家选择的最好也最隐秘的退路!
为此,他可以含笑赴死,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报复快意。
裴玠,你赢了今日,却斩不断我武珩的血脉长河!
终有一日,武家还会卷土重来。
可这一切,裴玠他怎么会知道?!
他究竟知道多少秘密?
这位年轻的帝王,究竟有多可怕?
武珩紧紧盯着裴玠的脸,试图找出这是裴玠在诈他的证据。
可他心里又无比清楚,裴玠不是在骗他。
一瞬间,什么解脱,什么快意,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取而代之的是灭顶的绝望!
他赖以支撑自己坦然赴死的最后理由,他用以报复裴玠和裴夷真的最后一丝隐秘快感,被无情地剥夺了!
自己,不会有任何血脉活下来了。武珩无比绝望而清楚地意识到。
“陛下,好!好谋略好算计!微臣当年没有看错,你就是最适合这皇位的人!将来要不了多久,太后和信王也要被您送下来了吧。
微臣输得也不算冤了!”
“输?”
裴玠好似在听什么笑话一般。
“武珩,你竟以为你是在与朕对弈?真是愚不可及。你连被摆上棋局的资格都没有。你自以为是在为武家谋求未来,殊不知,从你对荣熙姑姑下手的那刻起,皇家就不可能容下你了。
你若真有枭雄之胆,敢举旗谋反,朕或许还敬你三分血性!可你做了什么?勾结北狄豺狼,祸乱我大昱边关,暗害披肝沥胆的忠臣良将!在神都繁华之下,贩卖婆罗粉这等毒物,荼毒百姓!甚至胆大包天,敢在朕的颐光殿上,当着朕的面,对朝廷重臣动手灭口!桩桩件件,罄竹难书!而这一切,竟只是为了一个权臣的虚名?
武珩,朕真是从未见过你这等蠢货。
你当真以为自己走到今日是天命不济?错,是因为你蠢。不妨好好想想你武家的根基,当年武家先祖跟着太祖出生入死,在尸山血海里为太祖挡过冷箭,在城破之际死守城门三日不退,就凭这份泼天的功勋,只要你武家子孙不犯下通敌叛国的死罪,哪怕是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无论皇位上坐的是谁,都不会太过计较。
当年你和荣熙姑姑闹到几乎和离的地步,朝野上下哪个不看笑话?
可结果呢?你不过是在府里坐了几年冷板凳,俸禄照发爵位照享,这难道不是先祖余荫在护着你?先帝赐婚时明摆着的心思,让你娶了公主做个安稳勋贵,远离兵权纷争。
你以为那是折辱?错了!那是在给你武家留后路!
你娶了公主,只要肯拿出半分真心效忠皇室,即便终身不得触碰兵权,凭你的才干在文官里混到首辅又有何难?文臣巅峰的权柄难道还不够你施展?
偏偏你猪油蒙了心,总觉得沾不到兵权就是奇耻大辱。可知这兵权是双刃剑?多少世家子弟握着兵权风光一时,转头就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世家传承,靠的从不是一代登顶,而是代代平稳。你看那些绵延百年的家族,哪个不是起起落落间守住了根本?先帝让你做个富贵闲人,是让你武家避开朝堂最锋利的刀刃,可你偏要一头扎进权力的漩涡里。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非是皇家刻薄寡恩容不下你,是你自己亲手刨了武家的根!”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要带领武家走向更昌盛的来日,我……”
“可武家却在你手上彻底毁了。”
一直安静旁观的崔令窈,此时缓缓开口。
她一手轻轻抚着裴夷真的后背以示安抚,目光却如淬了寒冰的利刃,冷冷地刺向阶下那个执迷不悟的男人。
“若你不费尽心机,不耍弄这些自以为是的阴谋算计,武家凭借祖荫余泽,安安稳稳做个富贵勋戚,怕是至少还能绵延几代的传承。
这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聪明人再机关算尽,有时反倒不如蠢人的灵机一动,至少蠢人知道惜福守成。
怀信侯啊怀信侯,武家先祖披肝沥胆、浴血沙场,全族数人为国捐躯,几代人宦海沉浮,如履薄冰才挣下的这份爵位和家世,不过短短二十年间,就被你一人,亲手葬送得干干净净!
论起败家的本事,你武珩可真是比武家列祖列宗加起来,都要厉害千百倍!”
崔令窈这诛心之言,狠狠烫在武珩那以振兴武家为毕生信念的心上。
“噗——”
一口鲜血喷出,武珩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