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戏折子合上,目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去做,巧文从榻上站起,院门外是驴夫高声的喊叫,她应了一声,转身背上布帛,去打开了门。


“巧娘?等你老长时间啦。”


院外,一个黑黝黝的健壮小子见巧文出来脸上笑得可开心了,衬得那双牙十分明目,这是一个巷子里李大娘的儿子,今年刚十八,攒钱预备娶媳妇,可李佑郎偏不,买了一头幼驴,精心呵护着,如今两年过去,已经能拉客了。


李佑郎将板车放下,牵引着巧文上了车,随后坐在驴背上,回头笑一笑。


“巧娘,出发啦?”


“嘿驾——”


驴车晃悠悠行驶着,巧文不拘什么身价,直接靠在板车一侧,底下稻草铺得甚是匀实,坐着不膈屁股,车带起的清风微吹起几根稻草,巧文便闻着这清香,懒懒看着河畔风景。


伊水悠悠,柳杨飘荡,几旅村舍,几道炊烟。


遥看人往来,遥看人相送。


路程遥远,可望归期,可望来月。


巧文看那作揖道别的人们,看那手里摇曳的一根根柳条,回想起分别,心里平静如这缓缓河水,不停,遇激流暗石则平静跃过,不起一点波澜。


“巧娘,这里熟不熟悉?”


李佑郎在驴上荡着,问着。


“小时我们一曾在这伊水旁玩过的。”


巧文去看,李佑郎恰巧回头,仍是开朗的笑,看不出什么。


“搬家早,不记得啦。”


她换了姿势,趴在车子侧板上,回答。


“哎呦呦,那你记得吗?”


李佑郎笑着说话,巧文听着话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凝神去听。


“就是……我小时候还骂你是没人要的泥娃娃,从河边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可还记得?”


巧文调动回忆,找到了。


巧娘子六岁时被薛家捡了,见了这李佑郎,对方笑她面色黄,活脱脱是泥子里蹦的,被巧娘子大骂田舍汗,什么学得腌臜话都出来了。


如没记错的话,这李佑郎也是被李大娘捡得,约莫同场灾害遭的。


回过,前方很长时间没有话音,李佑郎开心赶他的小驴,驴蹄哒哒在地上走着,很是动听。


巧文也闭了眼,靠侧休息。


随着驴蹄的牵引,哒哒哒,一步步的,河里流水声,板轮碾过土地的嚓嚓声渐渐远去,一点点,被走卒叫贩代替,巧文做了个梦,而这越来越频繁的吵闹将她叫醒,似乎不得不挤入这人间,融为一体。


“巧娘?”


仍是悠扬上尾声。


“到了,验吏要过所呢。”


巧文醒来从怀里拿出长长籍帐,从李佑郎手里递过,看门的官吏对比过随之放行。


这次去见街头游艺的以及那些合生人,除了续约顺便检查这些人是否按照约定用着那面独特图画的走旗,还有巧文的一些创想。


那旗面上用的是黑墨画着衣衫裙样,只有突出的渐色部分用了些许颜料涂在上面,可即使花了大功夫努力做出浓淡清浅的色调,仍是效果不佳,看客只会被图案吸引,对这其中的玄机却不甚明了,她可不止为游艺人宣传的,那观众招来了还要继续引至衣肆里的,可不能只停在“诶,这卖唱的旗子怪有意思,去看看去!”


一定要延伸到“哎呦,这上面的衫裙可真好看!”


那么,怎么将不太突出的衣式显现出来呢?


巧文深思熟路过,从这宣传最根本形式来想——


这属于硬广,此类依靠五官的需得显眼,不断显眼,更显眼。


此时来说,最便宜的,就是冲击视觉,听觉。


那听觉虽只有游艺人开场前后的吆喝,但巧文不欲再多作改变,一家家跑着增添说辞实在费力,凡是语言上的功夫都是极其费心的。


如此想来只有“眼前一亮”这一招了。


如何增加视觉冲击度,巧文想到一招——


立体广告。


直接把图案上的衫裙变为实体。


此般,一目了然,不会在观众老爷心里留下模糊的余地。


就是这般渐色裙,相中了便买,未相中便罢。


不说那些因图案模糊不清不知其所以然的潜在顾客,便是本不感兴趣的人,见了这般新奇也会凭借这乐子去凑个热闹。


这流量不久起来了嘛。


巧文深知一物换一物的道理,这个娱乐还不发达的时代,一件事可以津津有味说上两三月,今日,观众得到了娱乐,自然也出了费用。


出在那些空暇的闲聊,凑到衣肆旁的热闹里,出在创造的流量中。


新奇的念头换花了时间的讨论。


这个等式后世也是通用的。


不论新闻多么嗜头,只要关注了,就说明它是带来了价值的,一定是人自身的惊叹,猎奇促使自己支付流量。


除非,是真不感兴趣,看罢,不讨论,不参与。


那么这猎奇税就收不到头上了。


可是人是社会性动物,渴望参与社会活动,一人独立之外太过孤单,常常有人支付的不是猎奇税,而是对社会的参与感。


巧文后世也常深夜一人盯着手机屏幕,睡不着,看那些软件里的家长里短,宏观话题,也多多少少发表意见,可从没一件属于自身的关注。


这立体广告一定有效,她有自信,此时盛唐,她也迎合当众审美,衫裙均是浓墨重彩,高高摇起,必定在人群中夺眼。


于她于游艺人,这是双赢的生意。


李佑郎驮着她,一悠一悠到了南市,一路上李佑郎却是安静,除了不时哼着小曲,他头戴竹编帽,怕巧文也晒着,也从稻草堆拿了顶帽遮在她头上,还客气说不收文钱,要是旁人,要再收一子。


巧文笑过这宰客的行动,她看着前方身影,高高朗朗。


这年轻力壮的,怕是真开口要铜子旁人也不敢不给。


进了南市,巧文到一家作坊前下车,李佑郎去帮镇上旅舍采买粮食,便言及在咚咚鼓敲响时回到此地。


南市第一大街五巷口,是人流最为茂集之地,胡商遍地,来往达官贵人有之,士人书生有之,平民百姓亦有之。


远远看去,有几簇人堆严严围着,密不透风。


里面叫好声时有传来,不用看,便知是那耍杂艺人展才卖艺,只见那舞动耍戏的女郎身上还背着一面旗子,上面竟是一幅画,似乎是件衫裙,若看不清,那等着的壮汉身后,还在摊子上高高挂着一面同样的。


巧文看去,果真,如她设想的一般,这硬广初起确实吸引了不少顾客,可这图案确实单调,几日下来,众人也渐习惯了,只有初来者看此会问上一问,“哎,那是九街五巷巧娘子衣肆,时兴渐色裙呢,你去看看罢。”


刺激需持续,剂量需加大。


她耐心等着,也挤进了人堆,看着艺人技高人胆大,一小孩儿拿碗走过,她也仍进两颗铜子,见那结束还有段时间,便四处转了出来。


沿着各大巷口转了一圈,情形差不多,正是热闹的时候,一趟下来,身上也出了些汗,回到一大街五巷口作坊时已过了一刻钟,她走上楼,望见来时那处已换了一拨人,心知要等的那些人来了,脚下一快,开了作坊二楼杂间的门。


“吱呀”,里面来客俱是一愣,见了巧文,脸上又浮出惊讶参杂赞同的神情,总体是友好的,并无上次那么不在意。


“咦!巧娘子,你咋来啦?”


端坐铜镜台的中年人刘叔操着一口官话迎了起来,看出来很是雀跃,三踏两步来至巧文面前。


“坐坐,快李三儿,给娘子端杯水——”


唤作李三的年轻人很是热切,端了热汤过来,轻放桌上,目光还在巧文脸上多停留几瞬,很是好奇。


“娘子,别客气,这里乱,等会儿我让他们就都出去帮忙去。”


刘叔也笑着做到巧文面前,上次他就觉得这娘子不一般,这娘子一人脆生生打听到他们舞团,一个人在外面探头探脑,被叶二娘喝住,随后叶二娘赶去上场,便由他来问问这娘子干啥,来到他们这不入流的地方作甚。


谁知,这娘子果真合眼缘,上来先放三百文钱,这一下把刘生震住了,硬是噎下了接下的话,看对方滔滔不绝。


一番听下,刘生那热于钻营的性子又忍不住了,他畅想到了以后,若是效果好,今后定会有更多商铺请他们插旗子,这一项款可是轻松。


要知,那去宫里刘十郎合生团可是和他们互为兄弟团呢,他们也算是神都有名有姓的。


虽然,大多是提起刘十郎时顺道带一嘴。


刘生和刘十郎一个师傅,可就因刘生太好钻营,刘十郎稳步就班入了宫演奏,他刘生落得亏本减员的地步。


也算是很不成气了。


在刘生将团里十岁小环不得已换给刘十郎时,叶二娘终于发怒。


“再这样下去,你干脆当初别和师傅分家算了,除了找十郎擦屁股你还会干什么?”


刘生这才认清自己没那商眼,就不是做这行的。


可这次不一般,他们不用任何成本,不,他们的舞团,他们提供的表演,吸引的观众便是付出的成本。


于是,自从白拿了巧文三百文铜钱,这半个月他是外边听着叶二娘发怒,内里喜滋滋的,就等衣肆开起,等着与之共升。


这不,衣肆红红火火的,很大程度,刘生认为他的功劳。


巧文确实感激这个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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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靠谱但人善的大叔,这是家合生团,虽看起落魄了些,但巧文当初也付不起高的价钱,因合生团连接宫里,他还要靠着游艺人的关系一步步接触那能进宫的合生人,因此也不好杀价。


初起人们不知其中潜力,可巧文注定要做,那这价值早晚会在市场下得到平衡。


到时,人们再看她那三瓜俩枣可就侧目了。


因此她一直便以差不多的价钱与刘生做生意,三百文,即使生意起来这也是实诚价。


合生团看者多,可再多也有一定数,那小的游艺人一天只三文呢。


就这,也花去了巧文不少钱。


此刻她看者刘生脸上红光满面的,知他也觉出里面门道。


这样,谈生意时便容易多了。


巧文观望一圈房间摆设,笑道。


“我见刘叔这地方增了不少东西,可见刘叔生意兴旺。”


刘生听了,笑也合不住,“那是那是。”


说罢,睁开眼,道,“娘子功劳甚多,说罢,有什么是叔能帮上的。”


巧文也不打话茬子,直说。


“我想改进一下旗子,叔,你看现在大家虽还被这花样吸引,可终究会淡下去,到时这人流也不负当下了,咱还是要不断变更,想法子维持住。”


“你说的不错,确实是这个情况。”


刘生看起来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但他毕竟不深入,毕竟广告设计还是出资方的责任。


“所以我想到了个办法,并且看起来可以持续的法子。”


刘生好奇看过来,巧文却谈及她事。


“刘叔觉我那渐色裙如何?”


她抿了口水,看者刘生,问。


“十分华丽,怎么?这……你当初好心送我们一件,团里纷纷赞叹呢。”


刘生疑惑,猜测道。


“若是担心衣式,娘子大可不必,这裙衫甚是好看,我阿弟进宫都没见过如此般呢。”


巧文眉心一跳,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


“阿弟?”


她抬头问,状若无事。


“是啊。”


刘生面上显出些骄傲。


“不是我喷,娘子,我家阿弟与我一个师傅,如今也操着个合生团,还时常进宫演习呢。”


巧文笑笑,“如此,如此。”


如此甚好。


“怪得我见刘叔舞团与他家不同,虽说小了点,可内里演奏有序,不像是小出身的。”


刘生被夸赞过,现出些不好意思。


“娘子提及衫裙如何,莫非与你那法子相关?”


“正是。”


“刘叔,我问你,若是将衫裙直接缝制在旗子上,比之颜料绘上,如何?”


刘生眼睛一亮。


“那必是衫裙直来的好。”


刘生一品味,越想越是回事。


这巧思,这法子,真是……


他没读过书,不过总结起来,无非是三个字。


“妙妙妙!”


刘生站起,一手拳一巴掌相拍,吐沫星子在阳光照射下也现了出来。


“真是新奇,新奇,如此这般,可想到时有多少人会被这衫裙惊奇到。”


刘生此时不全为即将到来的客流量兴奋,还为这般想法是他先知的,就如大家都等待接下得好菜,自己早已料得,还深入其中的兴奋感。


巧文看着他笑,刘生顾不得什么,将她拉起,好好看了一番。


“娘子,这多亏了你,我这合生团本是半死不活的,本被你的旗子吸引来不少人,连赎子都没买了,连忙装点了器具,生怕下次你不来找我呢。”


“刘叔何必呢,咱这生意做得广,你有对我这般热诚,怎么都不会把刘叔忘下的。”


“有什么要紧事,先做罢。”


“左右就凭你是这南市最好的合生团,也常麻烦你照顾呢。”


刘生拍拍她臂膀。


“娘子,你这般心思,衣肆不怕开不起来。”


巧文也爽朗回。


“我听说刘叔赚了钱,总是先替团子里那些奴籍的人赎资,这般心肠,团子也不怕开不到人心里去。”


一声叫喊,外面开戏了,叫刘生下去看。


再一叫喊,巧文已坐上了归程的驴车,近处赶鸭的一声训喝,鸭子落了水,溅到了脸上,这才抬头,下雨了。


李佑郎照例给她了斗帽,将一件外罩衫也披至了巧文头上。


“巧娘,我娘的衣服,从做工地方拿回的。”


“你不淋?”


“我喜雨。”


驴儿悠悠,转眼到至院门。


两人下车,正见院门微开,薛枝淋雨归来,正抬头等巧文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