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等她的人
“我不能恨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杨慌忙摇头。
“我害过你,你当然该恨我,我想要陪罪,也不是为了求你原谅我,我等在临安,是想要弥补。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出面澄清当年的事,我可以把清白还给你,这样,凤安就能继续写——”
“不能了。”
“能的!
凤安,你相信我,虽然我离开了《青年文学》,但是我的人脉还在,我一定能让你回归文坛的!”
说到这里,白杨紧紧地拉住她的手。
“凤安,你相信我。”
“你……守在临安,就是为了这个?”
“对。
你是我签过最有天赋的作家,你写得文章是那么的棒,可是八年前的我因为一念之差,害你——
凤安,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值得原谅,我付出任何代价都是活该,可你不是,你不应该这样。
你就应该是高挂在文坛星海的一颗星,我会把你写过的所有文章都发表出来,包括过去的八年。”
“没有文章。”
“什么?”
“我已经不写文了。”安静笑了一下,笑容稀薄如雾,“过去的八年没写过,以后也不会写了。”
“为什么?!”白杨的手抓得更紧了,紧到她和他的手都青筋暴突,“凤安,你怎么能不写呢?!”
“为什么不能?我记得你说过要为《青年文学》奋斗一生,如今不也离开了京北,来到了临安?”
“这不一样。”
“一样的。白杨主编,我恨过你,也恨多很多很多人,但最终,我还是放下了。
其实,不写文也挺好的。”
“可——可如果你不写了,我这八年的等待又算什么?我又怎么去面对八年前害过你的自己?”
问出这句话的白杨哭了。
他慌乱地看着她,像是一个走丢的孩子,又像一个病无所依的老人。
他真得很内疚,他也真得想偿还。
她总说,她放下了过去,但其实,她从未放下。
直到这一刻,她看着因为害过她,不安了八年的白杨,悬在她心口的大石,似乎裂开一道口子。
痛苦了八年的人,原来不止她一个。
“白杨,回京北吧。”
“回京北?”
白杨转过头,目光茫然地看向了北方。
安静没有打扰他的茫然,她又找了一个工作人员,办了张电子借阅证,然后走进了图书馆大楼。
她在图书馆待了小半天,才抱着三本烘焙书,离开图书馆。
她走下台阶时,白杨追了出来。
“凤安,等一下。”
“还有事吗?”
“这个。”
白杨把名片塞给她。
“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重新拿起笔,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她等过,所以知道等待的滋味,有希望的等待或许还有一些美好,全无希望的等待却只有痛苦。
“何必呢?”“你曾经在《人生几何》里写过一句话,如果人生注定是一场荒度,为什么不荒在值得的事上?
我一直很喜欢这句话。
对现在的我来说,不,应该说从八年前起,把你重新带回文坛,就是我往后余生唯一重要的事。”
物理学的定律之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以为这条定律只适用于物,原来,也可以适用于人。
九年的那一场噩梦,截断了她充满希望的一生,也截断了白杨光辉灿烂的一生。
“白杨,放弃吧,你等不到的。”
“会等到的。”白杨坚定地点点头,“凤安,一个人的命运是注定的,她生时是谁,死时还是谁。
你天生是个作家,文坛注定是你的归宿,就像临安,即便你曾决意永远不回来,你还是回来了。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重新拿起笔,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当你再次拿起笔时,我就在你身后。”
九年了。
那些绚烂过的往事早已被生存的麻木斑驳成模糊的幻影,文学、音乐、梦想都是一场荒诞的梦。
是梦,当然会无痕。
她也以为是无痕的。
可是,再次回到临安,回到她厌恶了足足一辈子的临安,她却遇到了一个又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她遇到了吴卓、阿莹和二叔,他们照顾她,把她当作亲人,竭尽全力地为她铺出一条未来之路。
她又遇到了秦秀秀。
在她遇见她的半年间,只要吴家人去医院,阿莹、阿莹的孩子,还有二叔,她都会无条件帮忙。
她还遇见了李老师和老板娘。
她们找到了元清街。
李老师听说她要烤烘培师,不仅帮她找到了最好的培训机构,还找到了培训机构里最好的老师。
老板娘更是说动整个老年活动中心的人,没事多光顾香颂的生意。
这些她曾经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如今都成了她最亲近的家人、朋友。她那一段被岁末和苦难斑驳成,彷佛一场梦境的人生,因为他们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这份真实因为遇见白杨,几乎爆发出夺目的光彩。
安静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笑。
这个笑虽然淡薄,却不再疏离和冷漠。
“随你。”
她朝白杨挥了挥手,抱着烘培类的培训书,走下台阶,然后,她在人烟稀少的路上走了一段路。
七月的临安真得很热,阳光刺穿了毛孔,汗水在皮膏上奔涌,但安静的心却在炎热里畅快淋漓。
还是回趟元清街吧。
万一新来的人不好相处,阿莹会吃亏的。
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回了香颂面包房。
出租车停在街口时,正好是大中午,太阳烈地像是火烤一般,古旧的街上几乎看不见一个行人。
安静抱着三本书,飞快跑过青石路。
离香颂百来米,她看到门口聚着一群人,这些人扒着透明的玻璃门,恨不能表演一个穿墙而过。
“麻烦让一让。”
“让什么让?”一个中年妇人转过头,用力推了她一把,“都是来看热闹的,谁叫你来晚了呢。”
热闹?
安静踮起脚尖,看向面包房。
店里站着三个人,朝门站的两个,一个是阿莹,还有一个是新招的员工,她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另一个背着门站的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双手叉腰,动作大开大合,一看就是个厉害的。
不过,这个背影怎么看着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