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 白杨

“尊敬的各位元清街居民,您好。

为了提升元清街的居住环境,我们将于七月十五日起,对元清街的河道、街区、房屋进行整改。

整改从……

感谢您的理解和支持。

景安城建宣。”

景安?

安静停下脚步。

薄景言的投资公司,好像也叫景安?

是巧合吗?

“你好。”她走到贴告示的工人身边,“请问您是景安城建的员工吗?”

“嗯。”

“景安城建是本地企业吗?”

“是本地企业。”

原来是她想多了。

安静笑了笑,正准备说一句谢谢,工人又说:“虽然景安是本地企业,但我们大老板是京北人。”

安静的笑容僵住了。

“您知道他姓什么吗?”

“这个我真没留意,不过,如果你想知道,可以查一查新闻,临安县的火车站,也是景安建的。

听说临安有火车站,我们大老板帮了很大的忙,所以火车站落成的时候,县里请大老板剪得彩。

这个事上过江城新闻,我们大老板还在新闻上发言了。”

“好的,谢谢。”

安静道了一声谢,穿过街道,走到公交站台。

前往县立图书馆的公交车久久不来,安静犹豫了一会儿,迎着白晃晃的阳光,掏出手机搜新闻。

她很快搜到一段火车站落成的新闻,当时和临安县长一起剪彩的人,是薄景言。

剪完彩以后,县长对着镜头问:“薄总,请问您为什么会这么竭力地帮助临安人民建设家乡呢?”

他弯起嘴角,用一种安静从未见过的温情目光,笑着回答:“因为临安是我喜欢的姑娘的家乡。

她曾生于临安、长于临安。”

“那她一定也爱临安吧?”

“不,恰恰相反,她并不喜欢临安。”

“啊?”

临安县长被这个答案弄得有些下不来台,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时候,薄景言又追了一句:

“可是,我喜欢临安,我希望临安越来越好,好到有一天她回来的时候,能够重新喜欢上临安。”

偏爱总让人爱屋及乌,这是偏爱最动人的地方,而薄景言给她的偏爱不是一个屋,而是一座城。

张爱玲曾在《倾城之恋》里写道,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写一部情爱小说,她一定会在里面写上一句,临安的崛起让她又相信了爱。

“呲——”

公交车到了。

安静捏着手机,上了公交车。

车子开过了十几站,才抵达新建的图书馆。

临安图书馆很大。

高阶上的大门看着比市政楼还要气派。

安静石阶而上时,看了台阶的一侧竖着一块石碑,她停下看了一眼。

石碑上写着临安县在重建图书馆时,遇到过许多困难,也写了他们如何艰难地克服了这些困难。

文字的最后,重点感谢了景安城建。

怎么又是景安?

薄景言在和她分别的八年间,该不是把自己变成了超人吧?

不然,他怎么能在她为了生存,四处奔忙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

她和他,果然天差地别。

她走过台阶,进了明亮的图书馆。

图书馆的大厅很空荡,强烈的冷气从头顶的中央空调口喷薄而下,她一进去,就被呛了个喷嚏。

“阿嚏——”

前台的一个工作人员听见声音,飞快抬起头。

“欢迎光——”

他的话没说完,就激动地跳起来。

“凤安,你终于来了。”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喊她凤安的人是一个有些年纪的中年男人,他头发微白,头顶图了,额头和下巴的皱纹非常深。

这人是谁?

“您是……?”

“你不认识我了?”

中年男人显得很失望,失望之中还夹着一份浓烈的悲伤,他苦着脸,发出一句叹息一般的呓语。

“是啊,你怎么可能还认识我?”

“抱歉。”安静弯起嘴角,“我不太记人,又很多年没回过临安,以前认识的人,都不认识了。”

“我——”中年人看着她,眼底的悲伤多了一丝复杂,他深吸一口气,又说,“我不是临安人。”

“啊?”

“我从京北来。”

京北?

安静嘴角的笑容变淡了。

她真是年纪大了,怎么就忘了,知道她叫凤安的人屈指可数,京北知道她是凤安的人就更少了。

她知道他是谁了。

“你好。”她疏离地打了一个招呼,“我来借书,请问是需要先办借阅证,还是可以直接进去?”

中年男人摇摇头,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定定地看着安静,一字一句地说:“凤安,我是白杨。”

是。

他是白杨,是京北最畅销文学杂志,《青年文学》的知名主编,也是对她有过知遇之恩的伯乐。

她能在十八岁的时候,得到文坛天才少女的名号,都是因为白杨。

然而,她的伯乐却在2008年的春天,在她被人打压地无法喘息之际,在人前当众宣称她抄袭。

她因为他,被无数人称为天才少女,又因为他,在一夜之间跌落神探,变成人人喊打的抄袭鬼。

后来,她每一次想起白杨的时候,心情都会无比的复杂,她不知道是恨他多些,还是谢他多些。

“你也不知道吗?”

安静勾出一个好像什么都没听懂的傻笑。

“没关系,我再去问问别人。”

说完,安静就要走到旁边去。

“凤安,别走!”

白杨大叫一声,冲出前台,拦到她面前。

“我来临安八年了,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来。”

等她干嘛呢?

道歉吗?

她不想再听见迟来的道歉,这种道歉之于受害者来说,毫无意义,对于施害者来说,又太仁慈。

害人的混蛋,即便知道错了,也该永远在忏悔的炼狱里沉沦。

“这位先生,您认错人了。”

“我没有。

凤安,八年了。

从我污蔑你抄袭,害得你在京北杳无音讯起,我就后悔了,我吃不好、睡不安,愧疚了整整八年。”

“所以白杨先生来临安,是想向叫凤安的人陪罪吗?”

“是,我想陪罪,可我找不到你,不知道去哪里找你,我只能来临安,在这座图书馆里等你来。

我知道,你是那么地热爱文学,临安是你的家乡,如果你回来,就一定会来图书馆,果然我——”

“白杨先生,”安静打断激动的白杨,“我说过了,我不是凤安,但如果我是,我不会想见你。”

“凤安,你还在恨我,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