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醒不过来的梦

“呼——”

安静忽然就醒了。

醒来时,她的右手腕格外地疼,她一边扭着手腕,一边瞥向窗外,天色暗沉,大雨依旧暴如瀑。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凌晨三点半。

微信的右上角有个红点,红点里圈着数字十八,她点开微信,发现薄景欣给她发了许多条信息。

她和夏尔去了凡尔赛宫,她说凡尔赛宫的确不如御园大,景色也差了许多,只有室内是奢华得。

她说她最喜欢王后睡的床。

她问她:“安凤,欧式的宫廷大床漂亮吗?”

漂亮。

棕色的床柱,蓝色的纱帐,纱帐之上横着纯金的长杆,每一杆上落着两片黄金打造的天使之翼。

“对了,夏尔说他家里也有一张这样的欧式大床,他把床送给了我,过几天,床就会运回京北。

安凤,你羡慕吗?”

羡慕。

她幼年时,也和寻常的女孩子一样,做过公主和王子的幻梦,梦里有一座城堡,一张粉纱大床。

她曾想过,等哪一天有了自己的房子,她要把房间装修成公主房。

她要在天花板上按一盏古铜色的水晶灯,然后从灯上垂下一张粉黄色,或者绯白色的落地纱帐。

她要和她的王子一起躺在上面。

“呵……”

真是久远又羞耻的幻梦。

安静继续看薄景欣发来的信息。

她说:“安凤,如果你羡慕,我也可以让夏尔送你一张,好吗?”

不好。

如果照片里的欧式宫廷大床有灵魂,听到薄景欣说要把它送进破旧的阁楼,一定会痛哭流涕的。

想到这里,安静在对话框里打下一句话。

“床很漂亮,不过我不喜欢。”

十秒钟后,她收到了回信。

“安凤,你醒着?”

“恩。”

“你该不会是睡不着吧?”

“没有。”

“你……过得好吗?”

“挺好得。”

安静回完这一句,薄景欣没有再发来信息。

她想,她大概睡着了,于是,她放下手机,也打算再睡一会儿,就在这时,她收到了她的回信。

“安凤,你和我哥联系过吗?”

离开京北后的她,不仅没有主动联系过任何在京北的旧相识,更是刻意地屏蔽掉了京北的新闻。

她要忘记京北,忘记在京北经历过的一切,忘记……薄景言。

“没有。”

“我哥他——”

“薄小姐,我们不提他,好吗?”

“……好。”

“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我也想继续睡了。”

“哦。”

“晚安。”

安静放下手机,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她又一次回到幽暗的梦境,她在梦里又一次被许多人围观着,被她的父亲踩碎了手腕。

她在灰黑色的泥水里痛得哇哇惨叫,她的生身父亲却像一个被恶鬼夺舍的魔鬼,桀桀桀地大笑。

她哭得越凄惨,他笑得越大声。

她害怕极了。

那是她重生以后,第一次怕成这样,她不仅仅是害怕死了,她更怕自己会死在生身父亲的手里。

于是,她拼了命地跑,像一只无头苍蝇,又像一只明知会死,却又一次又一次撞上火柱的飞蛾。

她跑不掉。

她一次次地被人踹进灰黑色的泥泞,她一次次地在倒地的瞬间,听到足以击碎灵魂的桀桀大笑。

她在极度惊惧中,一次次地拨打薄景言的电话。

她记得他说过,只要她找他,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管是上课还是什么,他都一定会回应她。

然而,他没有。

她一开始以为他不回应她,是因为他在飞机上。

可后来,天都快亮了,他早该飞到了瑞士,他依旧没有回应她,他,一直、一直都没有回应她。

她至今还记得,在那一场漫无边际的梦中,她的父亲在离开前问祁思汝。

“要拿走她的手机吗?”

她勾着嘴角,从容又自信地回答:“不用。就让她打下去吧,打多了,她才知道,绝望是什么。”

她爸笑着点点头,说了一句:“也好。”

之后,天地就静下来了。

灰黑色的泥水一点一点地漫过她的耳廓,漫进她的耳朵,泥水滤掉了雨声,也滤掉了电话的“嘟嘟”声。

她终于没了力气,昏死在漫天泥泞中。

“呼——”

安静嗖地一下,又睁开了眼睛。

她再也躺不住了,披着衣服,拿着手机,下了床,然后,她倚靠在窗边,给狗子打了一个电话。

“喂?”

“老板,老板娘生了吗?”

“生了!”吴卓轻声又雀跃地嚷嚷,“生了一个小公主!”

“恭喜。”安静笑着说,“老板娘好吗?”

“她很好。

护士说,我们家的小公主是个疼妈的孩子,没让亲妈折腾太久,就乖乖地从妈妈肚子跑出来了。

她以后一定会是个贴心小棉袄。”

“真好。”

“是啊,好得不能再好了!”吴卓止不住地点头,点着点着,他收起笑,“安姐姐,你没睡吗?”

“怎么可能?我是醒了。”

“这才几点,你就醒了?

安姐姐,不是我说,你这个睡眠质量也太差了,等过几天,阿莹出院了,我找个人,给你调调。”

“我没事。”

“你现在是我员工,得听我得。”

“好。”安静没有抗拒,“老板,你也累了一个晚上了,趁着老板娘没醒,你赶紧睡一会儿吧。”

“好,你也再睡一会儿。”

“恩。”

安静挂断电话,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雨,她看雨变小了一点,就穿上厚棉袄,下楼出了面包房。

五六点钟的老街本来就安静,碰上下雨,就更静了,狭长的古巷里,彷佛只剩下她一个大活人。

她撑着伞,从巷子一头缓缓走向另一头,走到一半,耳边传来一声热络的吆喝。

“小姑娘,吃面吗?”

她转头一看,一个穿着红色围裙,把花白头发绑着小啾啾的老婆婆,笑着掀开透明的塑料帘子。

“阿姨早,我不是小姑娘了。”安静笑眯眯地打了一个招呼,“我想吃咸菜鳝丝面,您家有吗?”

“有,鳝丝面是临安招牌,怎么能没有呢?”老婆婆把帘子掀地更开了,“小姑娘,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