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五章 国医圣手
她的目光再一次扫过她身上昂贵的礼服,但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跃然纸上的喜悦。
“是我忘了。
你现在是薄总的女朋友,马上会是他的未婚妻,过几天,会是薄家的儿媳,你,不需要写作了。”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喜欢写作。
这个念头从上一世延展到了这一生。
她喜欢在悲伤、愤懑、失意的时候摊开一张纸,把悲伤、愤懑、失意编织成文字,一点点倾泻。
她总有倾泻不完的情绪。
她也以为自己会倾泻不完。
但是,当她接受了苦难,并且能够从容地穿过人间,悲伤、愤懑、失意……都在刹那间远离了。
她,再也不需要写作了。
“恩。”
“也好。”
吕教授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浅薄又哀伤。
“一个人之所以能忍受漫漫黑夜,是因为她有一颗渴望奔向美好的心。
安凤,你已身在美好,是不必执着苦难。”
身在美好吗?
安静抬起头。
薄家的大厅富丽,暖光、轻音、酒气烘烤出奢靡的气息,这气息精致、优雅,又不失大气豪奢。
她又低下头。
白色大理石被水晶灯投射出的红光染成绯色,绯色之中,石头的暗纹像是血脉般,热切、生动。
如果人间有极乐,大抵也就如此了吧?
“恩。”
安静点点头。
“呵……”
吕教授又笑了一下。这一声笑变重了三分,笑容里的哀伤也变重了三分。
她言不由衷地说:“安凤,恭喜你。”
“谢谢。”
“客气。”吕教授拍拍膝盖上的羊毛毯,“我觉得有点热,想去窗边吹吹风,安凤,我先走了。”
“好。”
吕教授被家人推着轮椅,转过了身。
眼看她要被人潮淹没,她忽然转过头,又对她笑了一下。
“安凤,再见。”
2008年,她狼狈地被人赶出京大,目送她离开的吕教授直到最后,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再见。
她知道,她依然在期待,期待有朝一日能与她同行,所以,她会在又见她时,满脸的喜不自禁。
她以为这一次,她和她都有时间,就不会再错过,她没想到地是,她和她再也没有同行的可能。
如果人间有遗憾,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
“再见,吕教授。”
她静静地站在人后,看着吕教授消失在人潮。
不知道许多年前,吕教授站在京大的校园,目光她消失在眼前时,心里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大概也是一片荒凉吧。
安静卷起一丝惆怅的浅笑,想要转身,继续前往用餐区,这时,薛易安冲过了来,抓住她的手。
“小师妹,等一下。”
“薛师兄?”
“是我。”薛易安一边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一边拽着她的手,往大厅中央走,“跟我去见师父。”
“薛师兄,你先放开我。”
“不放,我一放,你又要跑了。”
“不会的。”
“小师妹,现在的你在我这儿,没有半点信誉可言。”
“……”
安静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乖乖被薛易安拖着穿过大厅,绕过弹奏音乐的高台,到了一片休息区。路过高台时,她看到师兄和师姐正在台上演奏。
她停下脚步,朝他们点点头。
沈南州忙里抽空地挥挥手。
“小师妹,今天的你,真漂亮。”
“谢谢沈师兄。”
“去吧,老师在后面等你。”
“好。”
安静被薛易安拽过两道屏风。
屏风后摆着几张沙发,章文龙正坐在沙发上,和两个老人聊着天。
“老师,”薛易安急切地叫了一声,“我把小师妹抓过来了!”
“好。”
章文龙抬起头,目光带着一点哀伤,一点歉意,扫过她的头脚。
“小凤,今天的你,真漂亮。”
“谢谢。”
“过来坐。”
“好。”
安静坐到章文龙的对面。
“上次我让易安喊你来章家吃饭,你不肯来,是不是因为你放不下八年前的事,还在怨恨老师?”
“没有。”
“小凤,别骗老师,老师知道你在埋怨我,不然,你不会时至今日见了我,只肯叫一声章老师。”
98年的早春,她第一次走到章文龙的面前,曾夜郎自大地叫嚣,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他的骄傲。
她说,她绝对不会让他后悔收了她这个徒弟。
十七年过去了,她没有变成他的骄傲,她变成了他的耻辱,唯一的耻辱。
“小凤,老师知道错了,老师当年不该在你向师父求助的时候,因为忌惮薄家,不管你的死活。
小凤,老师不敢奢望你原谅老师,但是,你能不能别对老师这么绝情?
你能不能念在过去老师对你好过的情分上,给老师一个弥补的机会?”“章——老师,我没怪过您,也不需要您弥补。”
“安小凤!”章文龙气得扬高嗓音,“你都决定嫁给景言了,不就说明你愿意放下过去,往前看吗?”
她早已向前看了。
困在过去的人,不是她,是他们。
“小风,既然你愿意放下过去,往前看了,就不要再念着老师的坏了,让老师弥补你,好不好?”
安静知道自己该说“好”,但——
她说不出来。
等不到回答的薛易安皱起眉毛。
“小师妹,你不答应老师,是因为你攀上薄太子,再也看不上我们了,对吗?”
“没有。”
“如果没有,你就乖乖叫一声老师。”
“……老师。”
“欸!”章文龙高兴到泪目,“小凤,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舍不得看老师余生不安。”
“恩。”
“既然你叫了老师,就得听老师的话。”
说完这一句,章文龙立刻指着身边的两个老人说:“他们是国医圣手,是治疗疑难杂症的神医。
你让他们看看你的手,好吗?”
八年了。
她的手腕被人踩断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就算她的手能治好,她能再次弹起古筝,又能怎么样?
音乐人的生命是不容许荒废的。
何况是整整八年的荒废?
即便她的手腕能治好,她还能再次弹起古筝,也不过是玩玩而已。
何必呢?
“师父,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