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四章 再遇吕教授

“薄小姐,”安静急忙拦住薄景欣,“别冲动。”

“安凤,我也不想的,可是他太过分了!”

“薄小姐,请您看看四周,宾客因为你和冷二少的争执,都围了过来,再闹下去,对薄家不利。”

薄景欣转头,看了一眼大厅,大厅的人果然都看着门外,她想了想,压着失控的情绪委屈地说:

“安凤,我也不想闹,是他不依不饶。”

“薄小姐,不管怎么说,你和冷二少之间有过一段漫长的过去,即便是要散场,也该好聚好散。

你说呢?”

“你想让我和他谈谈?”

“恩。”

薄景欣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好,我给你面子。”

“多谢。”

“谁叫你是我的大嫂呢?”薄景欣对安静笑笑,然后沉着脸对上冷子明,“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好。”

冷子明立刻跟着薄景欣走了。

夏尔一看他们走了,也想跟过去。

薄景欣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叮嘱:“夏尔先生,请你帮我照顾安凤。”

“……好。”

薄景欣和冷子明走远了,夏尔一直站在门前,怔怔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他的脸上写满担忧。

“夏尔先生,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跟过去看看。”

“不行,我答应了欣,要照顾你。”

“夏尔先生,这里是哪里?”

“什么?”

“这里是薄家。

今天的晚宴不止是一场尾牙宴,也是我和薄家现任掌权人薄景言的订婚宴。

你觉得在这里,我需要被照顾吗?”

“好像……不需要?”

“当然不需要。”

“可我答应了欣,不能食言。”

“夏尔先生,冷二少是京北有名的纨绔,薄小姐又是个直肠子,万一她说错话,惹怒了冷二少——”

“安小姐,你是说,冷先生或许会伤害欣?”

“也许。”

夏尔犹豫了。

“安小姐,我真得可以去吗?”

“恩。”

“请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就过去看一眼,看完了立刻回来。”

“好。”

夏尔转过头,跑进了夜色。

等他走得没影了,安静提着裙摆,走进了薄家大厅。

尽管她踏进去时低着头,却不妨碍她发现很多人在偷看她,他们看她的眼神有审视,也有蔑视。

她不想和人攀谈,径自走向用餐区。

离用餐区还有三五米,身后传来一声喊。

“安凤?”

安静回过头。

喊她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她坐在一张轮椅上,腿上搭着一条厚重的波西米亚羊毛毯。

“吕教授?”

“是我。”吕教授弯起嘴角,唇边的皮肤被愉悦的笑容牵出深深的褶子,“安凤,竟然真是你。”

2006年的春天,吕教授代表京北大学,到江城高级中学面试她,当时,她竭力邀请她去采风。

然而,她因为一些私事,未能成行。

一直到同年的十月末,她才在京大的图书馆里,偶遇了她。

她说,她很遗憾她没有赶上夏天的采风,她还说,欢迎她在2007年的夏天,和她一起去东南。

她说,一定。

可是2007年的夏初,吕教授被京大派去海城做了两个月的交流活动,她没能带队去东南采风。

她和她又一次错过了。

07年的十月,她们第二次在图书馆偶遇。

那时,吕教授拉着她的手,说寒假有一次活动,如果她在京北过年,她就带着她,去望山看水。

她立刻答应了。

遗憾地是,她们再一次地错过了。

她进了医院。

2008年,凤安被爆出抄袭,被无数读者抵制辱骂时,吕教授毫不犹豫地站出来,说这不可能。

她说,凤安绝对不可能抄袭。

即便后来,凤安被主编白杨,亲口证实了抄袭的罪名,吕教授站在风口浪尖上,依旧不改说辞。

她因为她,被人骂了很久。

再后来,她回到京大,想要继续学业,却被教务处告知,她被开除了。

她被人赶出京大的那天,吕教授气喘吁吁地追下楼,她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她会想办法。

当时,她说了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

她像是一个失了神智的幽魂,飘出了校园。

她在飘出去前,曾经回过一次头,她看到吕教授一直立在原地,她还看到她的眼底盈满了泪光。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

“安凤,还能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吕教授眼底的欣喜浓烈地即将满溢,就像2008年她知道她被京大开除时的悲伤,一样的明晰。

“能够再次见到您,我也很高兴。”

这个世上对她好过的人不多,吕教授是最令人意外的那一个。

她和她之间没有过多的交集,她甚至不了解她,可她却愿意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为她仗义执言。

“吕教授,好久不见,您的身体还好吗?”

“除了老,没毛病。”吕教授言笑燕燕地回答,“你呢,还好吗?”

“恩,我很好。”

“我也觉得你很好。”吕教授一边扫着她身上的昂贵礼服,一边笑着问,“安凤,你还在写作吗?”

“没有了。”

吕教授的笑容消失了。

她拽着她的手,殷殷切切地问:“为什么不写了?

安凤,你的文字是那么地美,那么地深刻,那么地有生命力,就像暗夜里,永远不会熄灭的光。

你,怎么能不写呢?”

是啊,她怎么能不写呢?

一个人的一生当中,必然有一个不想舍弃的人,一件不想放弃的事。

对她来说,写作就是第二生命。

八年前,她在最绝望的时候,想过即将失去的东西,音乐、爱人……,她唯独没想过失去写作。

她以为写作应该是她想,就可以永远继续的事。

然而,她错了。

写作也许是她想,就可以继续的事,但写完了,能不能被人看到,却不是她想,就可以达成的。

人力之渺小,比她知道的,还要可怜。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会无意识地在吃饭,喝水,睡觉前,醒来后,咒问一句,世界怎么能这样?

她很痛苦。

痛苦地快要死了。

但,她没有死。

她接受了一切,并且活了下来。

正如爱丽丝?门罗说过的,接受一切,然后悲剧就消失了,或者至少,悲剧变得没那么沉重了。

而你就在那里,在这个世界无拘无束地前进。

安静弯着嘴角,目光平静。

“大概是因为那道光,熄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