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翰林清贵
厚望?我看是放眼皮子底下,方便那位随时敲打吧?
不过这样也好,这地方是无聊,但能名正言顺地看官方档案。
正好,老子正好借机摸摸这大乾地底,看看这浑水到底有多深。
接下来的日子,陈望亭过上了表面上的“翰林院养老生活”。
每天准时上班打卡,然后就戳在桌子前,慢吞吞地翻那些发黄的破纸。
他面上装得认真,一笔一划誊抄,时不时还拧着眉头,装作苦思冥想。
其实呢,心思早飞了。
他心里跟开了扫描仪似的,疯狂汲取信息。
官制、律法、税赋、边防、漕运、历年大事记……看得飞快,脑子又好使,加上那点现代思维打底,总能从一堆乱麻里捋出点道来。
这天,他正整理一批关于汴河漕运的旧档案。
全是些陈年旧账,某年某月,某段河道清淤花了多少钱,征了多少人,效果云云。
翻着翻着,他手指头停住了。
一份记录某次小型疏浚工程的文书,上面标注的完工日期,跟他之前看到的另一份关于同期南方水灾调粮的记录,一对照……
日期对不上啊…
这疏浚工程屁大点事,拖那么久?刚好错开南边调粮救灾的关键时候?
而且,负责这事儿的小官…嘿,这名字有点意思,好像在那份弹劾某个仓场官员贪墨的奏疏里见过,作为旁证提了一嘴,后来没下文了。
啧,巧合?
这么多巧合凑一块儿,那就是个写好的剧本。
他不动声色,把编号、内容全塞进脑子里,脸上还是那副认真搬砖的死样子。
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小麻烦主动送上门了。
这天下午,他刚把誊抄好的一份文稿整理完,准备拿去归档。
旁边那个叫李源的年轻编修端着茶杯晃悠过来,脚下那么一“趔趄”,“哗啦”,半杯热茶精准地泼在他刚抄好的稿纸上。
得,墨迹迅速糊开,几页纸算是报销了。
“哎呀!陈修撰,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对不住,对不住!”
李源嘴上喊着,脸上那点“歉意”假的能抠下来,眼底那点小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旁边几个人,眼角余光都往这边瞟,摆明了等着看戏。
翰林院的规矩严得很,文书要求字迹工整,卷面干净,一点污损就得全部重来。
李源这一下,陈望亭这半天的活儿,算是彻底白干。
陈望亭抬眼,扫了李源一下。
没动怒,反倒扯了扯嘴角,顺手拿起旁边的废纸去吸那滩水渍:“没事,李兄也不是有心的。誊抄的活儿,费点手脚重来一遍就是了,快得很。”
他那调子,平平淡淡,好像毁掉的不是他忙活半天的东西,就是一张擦桌子的纸。
李源憋了一肚子准备好的刻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看着陈望亭那副浑不在意的德行,倒显得他自己忒小家子气,跟个跳梁小丑似的。
他干巴巴地说了句“那…那陈修撰你先忙”,臊得脸有点红,缩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围几道原本等着看好戏的视线,见没啥火星子,也都悻悻然收了回去。
只有那个叫王允的编修,多看了陈望亭两眼,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陈望亭低头瞅着那片污开的墨迹,嘴角那点笑意冷了下去。
曹家?魏武侯府?就这点下三烂的手段,也想恶心老子?
幼稚。
不过,这也算提了个醒,有些人,贼心不死。
暗处,一双眼睛默默记下刚才那一幕,随即悄然退走。
皇宫,御书房。
流朱将一份密报放在御案上:“陛下,翰林院那边递来的,关于陈修撰的近况。”
林萧拿起,目光快速扫过。
密报写得细,陈望亭每天干了啥,跟谁说了几句话,甚至刚才李源泼茶水那点破事,连带陈望亭那不咸不淡的反应,都记着。
当看到陈望亭整理漕运旧档时,似乎对某几份文书特别留心,还私下记了编号,林萧捻着纸页的手指顿了顿。
“他倒是能沉住气。”林萧放下密报,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被人找茬也不急,反倒有心思去抠那些发霉的旧账?”
流朱垂首:“此人心思不好琢磨,看着与世无争,未必如此。他在漕运旧档里翻出的东西,似乎跟当年户部侍郎周显那桩贪墨案有点瓜葛,只是眼下还瞧不真切。”
“周显……”林萧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叩击,眸色深了几分。
那是前朝留下的一笔烂账,当年动静不小,最后却雷声大雨点小,不少该倒霉的人都稳稳当当。
这个陈望亭,进翰林院才几天,鼻子倒是尖,能从故纸堆里闻出腥味来?
“他可不是只会耍嘴皮子的书呆子。”林萧语气平淡,“继续盯着。朕倒想瞧瞧,他能从这堆破烂里,给朕翻出什么花来。”
翰林院的日子,照旧不咸不淡。
陈望亭还是每天点卯、誊抄、整理,偶尔跟王允他们扯几句经文文章,装得跟个标准翰林官没两样。
可他私底下,却把那些零零碎碎的线索,一点点拼凑起来。
他发现,好几处看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记录,都模模糊糊指向一个地方——漕运那摊子浑水里,好像藏着一条喂不饱的蛀虫链条,盘踞已久,牵扯的官帽子,怕是不小。
而那个被他狠狠抽过脸的魏武侯府,似乎也跟这条线不清不楚。
这水,比他想的还要深得多。
这段时日的相处,加上几次不显山露水的应对,陈望亭那份淡定从容,还有偶尔露出的那点真材实料,也让院里几个真心做学问的老翰林暗暗点头。
至少,这位新科状元,不是个只会放嘴炮的绣花枕头,也不是个得了圣眷就鼻孔朝天的愣头青。
他算是在这清贵衙门里,勉强扎下了脚跟。
只是,陈望亭心里明镜似的,翰林院这风平浪静,都是面子上的。
他无意中摸到的那条线头,就像水面上漂着的一小块冰碴子,底下还藏着多大的家伙,谁也说不准。
更大的风浪,怕是已经在暗地里憋着劲了。
而他,不知不觉,已经一脚踩进了风暴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