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未来谁说的清?

柳熙然微微撅着嘴,目光落在那些食材上,却没有焦点:“你说...我跟着过来,好像...什么忙也帮不上啊”。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顾雪在帮李叔梳理档案,清浅能照顾钱奶奶,连夭夭...都那么坚强。就我...好像除了等,就是吃...”

她越说声音越小,带着点自我嫌弃的嘟囔。这几天,看着大家各有各的任务,各有各的紧张,她心里那股“帮不上忙”的焦虑感其实一直在悄悄发酵。

尤其是在夏禹和唐秋奔波、谢云峰深入险境的时候,这种“无用”的感觉格外清晰。

夏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低垂的侧脸,那点细微的失落和不安,清晰地映在他眼底。

周围是菜市场特有的喧闹背景音,小贩的吆喝,讨价还价,塑料袋的窸窣。夏禹却感觉世界安静了一瞬。

他放下手里的土豆,往前走了半步,站到柳熙然身边。清晨的光线透过简陋的市场顶棚缝隙落下来,柔和了他眼底惯常的沉静。

“熙然”,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盖过了周遭的嘈杂,带着坦诚的温软,“不是的”。

柳熙然下意识地抬起头,撞进他专注的目光里。

夏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嘴角很自然地向上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跟你待这一会儿”,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最终只是用最朴素的语言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感受,“感觉整个人都...松下来了”。

柳熙然就像午后晒得蓬松的暖阳。

“那些算计、那些绷紧的弦...好像在你身边,就自动解开了”。他声音悦耳,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你在这里,不是‘没用’。你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已的心口位置,动作随意却无比郑重,“就是让我觉得最放松、最舒服的地方。比什么忙都重要”。

柳熙然完全愣住了。

她看着夏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坦诚和依赖,看着他嘴角那抹因她而生的、纯粹放松的笑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暖意瞬间弥漫开来,淹没了刚才那点小小的失落。

“而且...我要是不带着你..”夏禹顿了顿,“你觉得顾雪和唐清浅会放我过来”?

夏禹摸了摸柳熙然的脑袋,“真的,你就是大家的..熙然姐”。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退得很远。只有夏禹的话,和他眼中自已的倒影,无比清晰。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有点发紧。脸颊微微泛起热意,比刚才更甚。

最终,她只是抿了抿唇,眼底却像落进了星星,亮得惊人,刚才那点小委屈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被巨大的满足感充盈。

“那...那我再去买点辣椒”!她猛地转过身,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像只重新充满电的小鹿,又活力满满地扑向了旁边的辣椒摊,仿佛刚才的低落从未发生过。

耳根那抹未褪的红晕,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夏禹看着她重新变得欢快的背影,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不紧不慢地跟上,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红艳艳的小米辣。

夏禹一手拎着几个沉甸甸的塑料袋,另一只手很自然地虚扶在柳熙然身后,隔开拥挤的人流。

“重不重?给我一个”。柳熙然伸手要去接他手里最沉的那个装着肉和土豆的袋子。

夏禹很自然地递给她,他低头看了看袋子,“中午想喝什么汤?番茄鸡蛋汤?还是紫菜虾皮汤”?

“番茄鸡蛋”!柳熙然立刻回答,随即又补充道,“多放点香油”!

“好”。夏禹应着,目光扫过她带着期待的脸庞,心里那点因等待和未知而生的焦躁,被这琐碎又充满烟火气的对话彻底熨平了。

旅店没有厨房,做饭自然只能借用谢云峰的出租屋。唐秋将两人送到楼下,便又调头去接王燕。

柳熙然一踏进出租屋的门槛就蹙起了秀眉,二话不说,利落地将门窗全部推开。无他,屋内残留的烟味依旧顽固地盘踞着,未曾散去。

夏禹提着羊肉径直进了厨房。柳熙然也跟了进去。厨房狭小,勉强能容纳两人转身。夏禹往锅里倒上冷水准备焯羊肉去腥,示意柳熙然:“切点葱姜蒜”。

小小的空间里,两人默契地忙碌起来。水声、切菜的笃笃声,还有锅里渐渐升腾起的水汽,交织成寻常却温暖的背景音。直到夏禹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响,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安宁。

夏禹擦了下手,拿出手机。眼神微微一凝。

“谢云峰”?

他接通电话,按下了免提键,方便柳熙然也能听到。

“嗯”,谢云峰的声音传来,带着点沙哑,“在朋友强子的宿舍对付了一夜”。他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吐出胸中的浊气,“摸清了,木材厂的大概构成,我基本都摸清了”。

“嗯”。夏禹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下文,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柳熙然。柳熙然也停下了手中的刀,屏息凝神。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谢云峰的声音再次响起,沉甸甸的,仿佛每个字都耗尽了力气:“我妈在”。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而自嘲的轻笑,“呵...没认出我”。

夏禹的心往下一沉。这个消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那份沉重感依旧清晰而真实地压了上来。

“这么说...没接触”?夏禹问道,语气比平时更加温和谨慎。他知道谢云峰内心足够坚韧,但此刻的打击非同小可。

“聊了两句...”谢云峰的声音低沉得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我连名字...都没有说”。

厨房里一时只剩下锅里水沸的咕嘟声。夏禹能清晰地感受到电话那头传递过来的疲惫和复杂心绪。他明白现在不是深谈的时机。

“行吧”,夏禹果断地结束了通话,“先回来”。

他收起手机,厨房里那点刚刚升腾起的烟火暖意,似乎也随着这个消息而悄然冷却了几分。

“认不出来吗...”柳熙然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低落。她...能理解那份物是人非的冲击。

如果让自已逝去多年的母亲此刻站在面前,真的还能认出如今的自已吗?光是想象,心口便是一阵窒息的酸楚。

“也将近十年了”,夏禹叹了口气,“谢云峰这几年为了父母的消息,四处奔波。更别提这半年在严州...”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唏嘘,“我刚见到他时,也是愣了一下才完全认出来”。

“那夭夭...”柳熙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嗯”,夏禹的声音更低哑了些,“肯定也认不出来了。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想到自已那个总是笑得像小太阳、心思却比谁都细腻的妹妹,声音里带着涩意:“对于夭夭来说...就算真见到了林沫清,恐怕也...难以自然地喊出‘妈妈’了。”

时间冲刷掉的,不仅是容颜,还有那份曾经铭刻在骨髓里的亲密与依恋,只留下模糊的影子,和一个需要重新填补的空洞称呼。

柳熙然眼底的疼惜瞬间浓得化不开,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柔:“也就是说,对于夭夭来说,就算把人救出来之后...还是会带着很多问题...要重新开始”?

“嗯”,夏禹应了一声,目光专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羊肉,手中的勺子稳稳地撇去浮起的血沫。水汽氤氲中,他的侧脸显得有些朦胧。“但是未来...谁都说不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夭夭那么懂事”,柳熙然靠在流理台边,语气带着感慨和笃信,“她那么乖,那么体贴人,肯定...会努力试着接纳他们的吧”?

夏禹闻言,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又带着几分复杂意味的笑容。他摇了摇头,语气却异常肯定:“不会”。

他放下勺子,转过头,目光沉静地看向柳熙然。

“正是因为她‘懂事’,她才不会轻易去‘接纳’”。他解释道,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夭夭的懂事,不是盲目的顺从和渴望。她太敏感了,也太清楚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她懂得保护自已,也懂得...什么叫‘距离’。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疏离感,不是靠血缘或者懂事就能立刻抹平的。她需要时间,需要观察,需要确认——确认他们是否值得她再次毫无保留地投入那份‘女儿’的情感。甚至...确认他们本身是否还是她记忆里、或者想象中的父母”。

柳熙然细细品味着夏禹的话,不得不承认,他对夭夭,太过于了解。

“而且”,夏禹重新拿起勺子,搅动着锅里的汤水,思绪回到了更现实的层面,“就算一切顺利,林沫清和谢文轩被救出来,后续的事情也不会一蹴而就。兴隆盘踞严州这么多年,根深蒂固,不可能一夜之间彻底解决。后续的取证、指认、配合调查...很多扫尾工作,都需要他们留在这里协助李叔”。

他的声音带着对于后续的考量,“他们短期内,甚至可能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离开严州。”

“那夭夭呢”?柳熙然立刻追问。

“夭夭”?夏禹毫不犹豫,语气斩钉截铁,“她当然回淮州。严州这边的教育环境、医疗资源,包括生活环境,跟淮州都没法比。她需要稳定、安全的环境继续学业和生活。未来这些都可以再规划。但让她回严州来接受教育?不可能”。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她愿意,我也不会同意”。

锅里的水汽蒸腾起来,带着羊肉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厨房。夏禹声音沉缓下来:“至于以后...他们一家要怎么相处,是慢慢靠近,还是维持着一种...新的平衡,都只能交给时间,也交给夭夭自已的心。我们能做的,就是先把人带出来,然后...给夭夭一个安稳的港湾,让她有余裕去慢慢想清楚。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他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再等等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