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威震漠西二

谭威关于商论的话句句落在实处,无论是赋税支撑军政,还是商人带动就业,都是眼下西北亟需解决的问题,文强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只能默默点头,心里对“商人”的认知悄然发生了一丝转变。

两人边走边聊,文强忽然想起一事,又补充道:

“对了都督,方才许会长还跟属下提及,说自您离开沙城后,沙城的房价降了至少一半,不少原先值钱的宅院,如今都只能低价出售,问及您是否知晓此事。”

谭威听到这话,倒不意外,轻笑道:

“这倒不奇怪,房价涨跌,本质上是人们对未来的预期在变。我在沙城时,不少人觉得跟着我能安稳经商、置业,便愿意高价买房。如今我调任营州,大家担心沙城未来局势不稳,自然不愿再在那里投入过多,房价下跌也是必然。”

他早已看透经济背后的逻辑,对这种因“预期变化”引发的市场波动了然于胸。

文强听后恍然大悟,又接着说道:

“许会长还说,自从西北诸位节臣进行大调整后,沙城各地的商会都人心惶惶,纷纷派代表来蓝池城、营州城考察经商环境。到了今春,不少沙城的大商家,都开始陆续把主要财产转移到蓝、营两城,哪怕中途会有损耗,也心甘情愿。”

谭威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些商家看似逐利,实则精明得很,他们知道如今的西北,唯有蓝池城与营州城在自己的掌控下,局势最为安稳。

即便转移财产会有损失,可只要能跟着自己,便能避免因局势动荡导致财产尽失的风险,日子也能过得踏实。

想到这里,谭威暗笑着对文强说道:

“他们愿意来,咱们便欢迎,只要他们守法经商,咱们定能保障他们的安全与利益。”

沙城的商家们如同约定好一般纷纷迁移后,当地房价的下滑态势愈发严重,起初只是小幅度降价,后来便成了断崖式下跌,不少曾经价值千金的宅院,如今即便降价大半,也鲜少有人问津。

驻守沙城的都将苗刚晨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正常的市场波动,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才发现沙城的主要商家早已完成了资产转移,大量的资金被悄悄转往营州,经验丰富的大掌柜也带着核心伙计一同离开,留在沙城的不过是些无人打理的商行空壳,徒有其表而已。

苗刚晨看着空荡荡的商业街,心里不禁感慨,谭威在西北的影响力,早已远超他的想象,已不是一纸皇令可以左右的了。

与沙城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营州的热闹。

随着商家陆续迁入,营州街头出现了许多特殊的“平民”,他们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装款式,面料却都是上等的丝绸或棉布,领口、袖口还悄悄绣着精致的暗纹,更显眼的是,他们腰间挂着成色极佳的玉佩,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富贵之气。

这便是迁入营州的富商们,大明朝素来重农抑商,服饰有着严格的规制,特定的颜色、图案只有官员才能使用,商人即便家财万贯,也不能逾越礼法。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在衣装的质地和细节上下功夫,用昂贵的面料与配饰,悄悄彰显自己的身份。

这边西南商帮的许安邦与波斯商人迪拉,正坐在谭威府中的议事房里闲聊,迪拉的中原话十分流利,甚至带着几分西北口音,他端着茶杯,笑着对许安邦说:

“许兄,依我看,这营州的商路优势,可比沙城强多了!它既是西域与中原的必经之路,又有谭都督坐镇,安全有保障,日后必定会成为西北的商贸中心。”

许安邦放下茶杯,赞同地点点头:

“迪拉兄说得没错,不过依我看,商家们愿意来营州,最关键的还是谭都督尊重商业。以往的官员,要么把商人当肥羊宰,要么对商人不屑一顾,唯有谭都督,能看到商人的价值,还愿意为我们提供便利。跟着这样的人,咱们才能安心做生意。”

说着他话锋一转,打趣道:

“倒是迪拉兄,你之前在西域,误把海蒂娜公主当成歌女培养,如今公主身份曝光,你是不是怕遭报复,才不敢再西行,特意来营州避风头啊?”

迪拉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刚要辩解,门外便传来了谭威的笑声:

“许会长与迪拉先生久等了!我可是盼着二位来,盼了好些日子了。”

说着谭威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侍从文强,许安邦与迪拉连忙起身行礼,谭威笑着摆手,示意两人坐下,随后对许安邦说:

“许会长,我听说你打算在营州开设工坊?若是非商铺类的工坊,我建议你搬去蓝池城,那里有充足的石炭供应,能满足工坊的燃料需求,而且蓝池城的工坊区已经规划好了,各项设施也更完善。”

许安邦闻言大喜,连忙起身道谢:

“多谢都督体恤!有您这话,我这就安排人去蓝池城考察!”

一旁的迪拉见状,也连忙拱手,眼神中满是期待地问道:

“都督,既然许会长有好去处,不知能否也为我留些发展空间?我想在营州开设一家西域商品行,把波斯的地毯、香料带来中原,也把中原的丝绸、茶叶销往西域。”

许安邦与迪拉此次登门拜访谭威,表面上是商讨经商事宜,实则更像下级向领导表忠心,他们心里清楚,如今谭威在西北权势稳固,紧跟其脚步才能在乱世中保住商业版图。

因此两人言语间处处透着“紧跟都督”的表态,提及资产迁移、未来规划时,都特意强调“以都督的安排为准”,借这种“报到式”的拜访,明确传递出愿受谭威统筹的立场。

三人在议事房坐下后,话题很快便转到了买卖上,许安邦率先说起西南商帮在粮道运输上的困境,迪拉则提及西域皮毛贸易因部落混战受阻的难题。

谭威虽从未亲身从商,却有着现代经济学理论的加持,更有着穿越者独有的高瞻远瞩眼光。

他听两人说完,没有急着给出具体建议,反而从“供需关系”“贸易壁垒”“资源整合”等角度,结合《货币战争》中关于资本流动与市场博弈的理论,分析当前西北商贸的格局与未来趋势,从商路垄断对价格的影响,到不同族群消费习惯带来的市场差异,再到如何通过联合经营降低风险,每一个观点都切中要害,且远超当时商人的认知范畴。

许安邦与迪拉越听越震惊,原本还想在谭威面前展现商业经验的两人,渐渐陷入沉默,看向谭威的眼神满是敬佩与困惑,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一位常年征战的都督,为何会对经商之道有如此深刻的见解,那些闻所未闻的理论,更是让两位在商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的“大佬”彻底傻了眼,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待两人消化得差不多,谭威话锋一转,提及了西南川茶的现状:

“许会长,我听说西川川蜀之茶产自西南宜茶之地,品质本不差,可名气与价格却远不及江南的浙闽之茶,这实在可惜。我倒有个想法,你不妨找些交通便利的山地,试种闽越茶籽,或许能改良当地茶品。若是能产出优质茶叶,我可以帮你联系商家收购,保证销路。”

许安邦闻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连忙解释:

“都督有所不知,闽茶之所以能占据市场,除了品质,更靠海运优势,量大且运输成本低,能快速销往天竺等地,再由天竺北上一路顺行。可蜀道难行,川茶运输不便,成本居高不下,根本难以与闽茶竞争。不过我们也有应对之策,将川茶制成茶砖,销往西北各族,因茶砖耐储存、方便携带,倒也形成另一条销路。”

一旁的迪拉也补充道:

“许兄说得有理,不过依我看,川茶与闽茶的差距,还在茶种和炒制手艺上。上等闽茶的炒制工艺精湛,茶香浓郁,利润远高于茶砖。若是川茶能改良工艺,未必不能与闽茶一较高下。”

谭威听完两人的分析,心中有了更清晰的计划,当即提议:

“既然如此,我倒有个合作的法子。孙家商铺的大掌柜近日会带一批炒闽茶的高手来营州,届时我让他与许会长对接。你们可以合作经营,由许会长提供鲜叶与种植基地,孙家商铺提供育种和炒制技术、销售渠道,联手打造优质川茶品牌,抢占南茶市场。这样既能发挥你们的本地优势,又能弥补工艺与销路的短板,岂不是两全其美?”

迪拉也跟着点头,手指在袖子下掐摸,算着其中的利润:

“没错!西域各族只认闽茶的招牌,根本分不清茶叶的产地。咱们用蜀茶套牌,成本能比真闽茶低三成,再按闽茶的价格卖,利润空间太大了!而且我跟蒙古几个部落的首领都熟,只要茶叶品质过关,他们肯定愿意长期跟咱们合作,这生意稳赚不赔!”

两人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满载茶叶的商队穿梭在西域草原上,白花花的银子源源不断地流进腰包的场景。

看着两人兴奋的模样,谭威脸上依旧保持着平和的笑容,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桩生意,那就是私盐,如今眼看天下大乱就这两年了,谭威不再顾忌什么。

此前陈六子在他的支持下,已经打通了从盐场到西北边境的运输渠道,解决了私盐的货源和运输难题,如今就缺一个实力雄厚、能打通西域关节的下家,把私盐卖到西域各族去。

论渠道、实力,迪拉其实是最佳人选,他在西域的人脉广,又熟悉各族的规矩,能搞定不少麻烦事。

可一想到迪拉的行事风格,谭威心里又多了几分警惕,他早就从军情营的报告里得知,迪拉为了打通关系,常用“送美女”的手段结好各方势力,上到地方官员,下到部落小首领,都受过他的“美人礼”。

这种过于圆滑、把利益放在首位的人,难保不会为了更高的利润泄露私盐生意的机密,甚至在局势变化时倒向其他势力。

私盐生意关系到军饷的补充,是他手里的重要底牌,绝不能轻易托付给不可靠的人。

因此谭威打定主意,只把茶叶生意交给迪拉,私盐生意必须另寻忠心、可靠的人选,哪怕多花些时间,也不能冒这个险。

议事房里的氛围愈发热烈,三人从茶叶的采摘时间、炒制时的火候控制,聊到西域市场的定价策略,又商议着如何分批次推进,先在小部落试销,再逐步扩大范围,连未来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闽茶商反击都想到了,宾主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许安邦与迪拉此行的核心目的,向谭威表忠心、确认合作关系,已经完全达成,再聊下去就是多余,两人便知趣地起身准备告辞。

临走前许安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着对谭威说:

“都督,我这次从蜀地来营州,特意带了几位擅长做蜀菜的厨子,都是在成都府小有名气的,做的麻婆豆腐、水煮鱼、夫妻肺片,味道地道得很。您要是有时间,不妨到我府上尝尝鲜,也感受下咱们蜀地的风味。”

他这话看似随意,实则是刻意投其所好,此前闲聊时,他察觉到谭威对各地美食颇有兴趣,便特意记在心里,想借着“吃”的由头,进一步拉近与谭威的关系。

谭威一听“蜀菜”两个字,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后世川菜那麻辣鲜香的滋味,麻婆豆腐的麻辣醇厚,豆腐入口即化。

水煮鱼的鲜嫩滑爽,辣得过瘾又不烧胃。

夫妻肺片的筋道弹牙,香油味直往鼻子里钻。

这些记忆中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连带着喉咙都有些发紧,不过如今没有辣椒,也不知道有没有替代品。

他心里清楚,许安邦这番邀请是刻意示好,想通过这种生活化的方式拉近距离,但他并不反感这种真诚的示好,反而觉得多些这样的交流,能让合作更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