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是的。他不会直接跟我正面对抗,而是采用软刀子割肉的方式,表面说是为了户部,实际上却是让我寸步难行,做不成事。”沈隽意叹了口气,也是颇感头疼。

“皇上这是何意?”姜映梨有些心疼他,“你打算如何做?”

沈隽意垂眸,思索片刻,“暂时忍耐,伺机而动。他在户部根基深,人脉广,的确很多人听他的,但同样的,他在户部待得太久了,不可能没有把柄的。”

顿了顿,他淡淡道,“皇上让我去户部,想必也有想借此把户部弊端清楚的意思,我若是不顺着皇上的意,恐怕……”

闻言,姜映梨心中一凛。

是啊,因为最近沈隽意得了重用,他们差点都忘了,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垂下眼眸,“你心中有数就好。不过你也得小心!”

“我明白。”沈隽意握住她的手,笑了笑,“让你担心了。”

“没事,这本就是应该的。”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隽意表面上按照陆晨阳的要求,专心处理日常事务,不再提财政梳理的事情,仿佛真的妥协了。

但暗地里,他开始悄悄调查陈宏达的底细,留意他经手的每一笔账目和每一项决策。

他发现陈宏达在户部的这些年里,确实积累了不少人脉,但也因利益冲突得罪了一些人。

而且他在处理一些涉及地方利益的事务时,也并非完全干净利落,总能找到一些可疑的痕迹。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隽意在户部遭受陈宏达百般刁难后,并未选择忍气吞声。

他深知官场之上一味退让只会让对手得寸进尺,唯有主动出击方能扭转局面。

接下来,经过数日深入调查,沈隽意终于发现了陈宏达的致命破绽。

他在江南织造局账目审核中存在严重问题。

与此同时,他还查到陈宏达在盐政司账目审查中同样疑点重重。

盐政关乎国计民生,历来是朝廷严控的重要财源,任何违规皆属重罪。

但沈隽意在翻阅账目时发现,近三年盐政司的收支存在诸多反常之处,极有可能涉及私盐买卖。

这天上午,沈隽意召集几位在户部对陈宏达有意见的属官,在自己的公房内秘密商议。

窗外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在案头文书上投下斑驳光影。

“李主事,盐政司近三年的账目都整理妥当了吗?”沈隽意看向李盛,手指轻叩案桌边缘。

李盛点头,从怀中取出厚厚的账簿,小心翼翼置于桌上:“侍郎,都在这里了。按您的要求,每一笔支出都核对过,我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才整理完毕。”

他眼中布满血丝,显然为此耗费了大量心血。

“辛苦了。”沈隽意诚恳道,“发现了什么问题?”

“问题很大。”李盛压低声音,翻开第一本账簿,“按盐政司上报账目,他们每年向朝廷上缴盐税三十万两,但实际到账仅二十万两。这十万两差额按理说应有详细说明,账上却只笼统记为'运输损耗'和'其他费用'。”

沈隽意眉头紧锁:“十万两的差额,绝非小数目。”

“更严重的是,”李盛翻到某页密密麻麻的数字,“盐政司的盐价收取标准与朝廷规定不符。朝廷明文规定官盐每斤收税二分银子,可账目显示实际仅收一分五厘。”

另一位参与调查的官员钱启明接口道:“侍郎,我还发现更可疑之处。盐政司报给户部的产盐量,与实际向各地供应的官盐数量严重不符。”

他做事极为细致,他取出另一本账册,“我特意派人去主要盐场和盐商处核实,发现市面上流通的盐远比官方记录多得多。这多出来的盐究竟从何而来?”

“这说明什么?”沈隽意明知故问,意在让在场众人都认清问题的严重性。

“很可能有人在暗中售卖私盐。”钱启明声音压得极低,“私盐无需纳税,价格比官盐低廉,若有官员参与其中,获利极其丰厚。”

坐在一旁的户部主事赵景文补充道:“侍郎,我核查了其他地区的盐政收支,都比咱们这里正常得多。这说明问题确实出在咱们的审核环节。”

沈隽意仔细翻阅账目,每一页都看得极为认真。

账本不会说谎,这些证据足以证明陈宏达在审核盐政司账目时存在严重失职,甚至可能涉嫌参与私盐买卖。

而私盐买卖,可是杀头的大罪。

“还有其他发现吗?”沈隽意继续追问。

李盛翻开另一本账册:“侍郎,盐政司报销的部分运输费用也很可疑。他们每月都有一笔'额外运费',说是因路况不佳需要绕道,可这笔费用数额巨大,且无具体路线说明。”

“我暗中派人查看了主要运盐路线,”钱启明接话道,“那些道路都很平坦,根本无需绕道。即便真要绕道,费用也不该如此之高。”

沈隽意越听越觉心惊,这已不是简单的审核失职,分明是有组织的私盐贩卖。

若此事坐实,不仅陈宏达要掉脑袋,所有牵连者都难逃罪责。

“你们再仔细核查一遍,务必确保是准确无误。”沈隽意沉声吩咐,“所有的东西都要有依据。三天后,我要在户部聚会上用这些账簿进行汇报。”

“侍郎,您真的要追究吗?”李盛有些担忧,“陈侍郎在户部根基深厚,况且这涉及私盐买卖的杀头大罪,这样做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沈隽意直视着他,“李主事,我们身为朝廷命官,发现私盐买卖问题岂能隐瞒不报?盐政关乎国计民生,绝不容许丝毫马虎。”

“并非如此,侍郎。”李盛连忙解释,“我只是担心陈侍郎会狗急跳墙,对您不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隽意语气坚定,“若因害怕得罪人就不敢履行职责,那我们为官还有何意义?”

他的话让在场众人深受触动。

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他们很少见到像沈隽意这般敢于真诚为民的官员。

接下来的三天,几人分工合作,对所有账本进行最终核实整理。

沈隽意亲自参与整理,确保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

三天后,阳光明媚,户部议事厅内坐满了官员,陆晨阳端坐主位,两位侍郎分坐左右,各司主事依次落座。

按惯例,先是各司汇报工作,再讨论具体事务,气氛相对轻松,众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又一次例行公事的聚会。

就在即将结束时,沈隽意主动起身。

“尚书大人,下官想汇报近期审查账目时发现的一些问题。”他声音平静而坚定,手中捧着厚厚的账本。

陆晨阳有些意外:“什么问题?沈侍郎但说无妨。”

“是关于盐政司的账目问题。”沈隽意看了陈宏达一眼,后者正端着茶杯品茶,脸色瞬间微变,却很快恢复镇定。

“盐政司账目一直由陈侍郎负责审核,应当没什么问题吧。”陆晨阳下意识地看向陈宏达。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有必要在此汇报。”沈隽意打开账本,“据我与几位同僚的详细调查,盐政司近三年账目存在诸多严重疑点,很可能涉及私盐买卖。”

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私盐买卖乃是杀头大罪,在场官员都意识到,沈隽意这是要在公开场合质疑陈宏达参与重罪。

沈隽意开始逐条列举问题:“首先是盐税收缴,盐政司每年上报缴纳盐税三十万两,实际到账却只有二十万两。这十万两差额在账上仅有模糊说明,并无具体支出明细。”

他拿出对比表格展示,“这是盐政司的账簿记录,这是实际到账记录,两者差异触目惊心。”

陈宏达坐在那里,脸色愈发苍白。

他万万没想到沈隽意会在此场合突然发难,更没想到对方准备得如此充分。

“其次是盐价收取标准,”沈隽意继续说道,“朝廷明文规定官盐每斤收税二分银子,可盐政司账目显示实际仅收一分五厘。看似差额细微,但积少成多,一年下来便是数万两银子。”

他又拿出另一本账簿,“这是朝廷盐政条例,这是盐政司实际收取记录,其标准严重偏低的事实一目了然。”

“第三,也是最严重的问题,”沈隽意顿了顿,继续道,“盐政司上报的产盐量,与实际供应各地的官盐数量严重不符。按官方记录,每年产盐十万石,可市面上流通的盐却远超此数。这多出来的盐究竟从何而来?”

随着沈隽意的汇报,在场官员们的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这些问题若属实,便绝非简单的工作疏忽,而是严重的财政违规行为。

“此外关于各类杂项费用,”沈隽意翻到下一页,“织造局每月都有大笔'设备维护费''材料损耗费'等支出,可这些费用的计算标准与支出依据都不明确。我们实地查看后发现,织造局的设备根本无需如此频繁昂贵的维护。”

度支司主事钱明德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作为负责财政支出的官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账目的真实性。

“沈侍郎,你的账目从何而来?”陈宏达终于忍不住开口,努力维持镇定的声音中已带着颤抖。

“皆来自织造局的原始账目与采购记录。”沈隽意平静回应,“这些都是户部存档的公开账簿,任何人都可查阅。我不过是花时间仔细核对了一遍。”

“那你为何不事先与我商量?”陈宏达语气渐生恼火,“织造局账目一直由我负责,有问题应当先问我,而非在此场合突然提出。”

“我正因发现问题,才在此禀报。”沈隽意不卑不亢,“陈侍郎能否解释这些疑点?比如那一万斤生丝的差额究竟去向何方?”

陈宏达被问得哑口无言。

这些账目确实经他审核,但他当时只是例行公事签字,从未仔细核查。

织造局送来什么材料,他便签什么字,从未深入调查过。

“我我需要时间调查。”陈宏达勉强回应,额上已渗出冷汗。

“陈侍郎,这些账目都有您亲自审核的签字确认。”沈隽意拿出几份文件,“您的签字与审核日期都清清楚楚记录在案。若当时认真审核,怎会对这些明显疑点毫无察觉?”

这句话分量极重,无异于直接指责陈宏达失职,在场官员都听得明白。

陆晨阳也看出问题,脸色变得严肃:“陈侍郎,这些问题你如何解释?”

陈宏达感受到各方压力,环视议事厅,发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自己,等待答复。

“尚书大人,我承认审核工作或许存在疏漏。”陈宏达不得不认错,“但这些问题的具体情况,我需要时间详细调查。”

“疏漏?”沈隽意冷笑,“陈侍郎,五万两银子的差额能称为疏漏吗?若这都算疏漏,那还要户部有何存在意义?”

这话让陈宏达更加难堪。

“好,我给你三天时间。”陆晨阳当机立断,“三天后必须给出详细解释。如果无法处理干净,我绝不姑息。”

“是,尚书大人。“陈宏达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会议结束后,其他官员三三两两走出议事厅,都在低声议论刚才发生的事情。

这种公开质疑同僚的情况在户部并不常见,众人无不感到震惊。

陈宏达阴沉着脸走到沈隽意面前,此时周围已无他人。

“沈侍郎,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压低声音,眼中怒火闪烁。

“我只是履行职责,发现问题自然要汇报。”沈隽意神情淡然,“陈侍郎对此不会有意见吧?”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陈宏达咬牙切齿,“你以为在户部能一手遮天?”

“我并无此意。”沈隽意直视着他,“我只希望能够得对得起陛下的器重。若陈侍郎觉得此举不妥,尽可向尚书大人反映。”

陈宏达被噎得哑口无言。

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找不到正当理由反对沈隽意的做法。

“好,很好。”陈宏达冷笑一声,“咱们走着瞧。”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沈隽意在原地伫立。

沈隽意并未因陈宏达的威胁而退缩,他清楚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