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贼子

“世子爷,隔壁院子里有点吵,会不会影响到咱们的事?”阿山轻声询问道。


陆泽远如今在云来客馆最高的那栋主楼上,微微移开视线,朝着一旁低矮的院子看了一眼。


看到有个看不清面容,但穿一身道士袍的瘦弱身影,正伸手捏着别人的脖子,一时忍不住眉头微皱。


他和阿山回了国公府,便假装舟车劳顿要休息,实则换了一身便服,又做小厮打扮,从后门进了云来客馆。


“不必多管,那贼子不会被这种事影响。”陆泽远说道。


陆泽远转过头来,继续盯着自己的目标。


院子里,桂嬷嬷慌得手脚乱动,忽然就明白为何张嬷嬷对给明萱教导规矩这事那么恐惧。


这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混账!


如此凶神恶煞,哪配做侯府贵女!


那四个健壮仆妇何曾见过这情形,立马冲上来阻止明萱:“大小姐,您快将人放开,桂嬷嬷是夫人的人……”


但这四人,几乎是被明萱一脚一个给踢开了。


桂嬷嬷也没想到自己带来的人居然如此不中用,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缩紧,也顾不得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明萱十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笑得真难看。”


只不过她到底还是松了手,桂嬷嬷落在地上,立马摔了个屁股蹲。


虽然依旧不舒服,但脚总算落在实处了。


“你说你是来教我规矩的?你自己说话阴阳怪气的,仆人嘲笑主子,你的规矩似乎也没有多好呀。”明萱笑着说道。


桂嬷嬷眼神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人,她刚刚感受过明萱的力道,那是真的能将她脖子掐断的力量。


此时也不敢回答明萱的话,而是慌忙后退,一直退到门边,手忙脚乱打开院子门,而后在四个婆子的簇拥下仓皇逃跑。


她是夫人的奶嬷嬷,如今丈夫儿女都颇受重用,才不要因为这一桩差事而丢了性命!


看人离开后,明萱催促黄豆:“快走吧,一会好位置都被人抢光了。”


陆泽远和阿山办完了自己的事,下楼时目光落在一旁的那处院落,见到里头如今空无一人,招手唤了楼内小二过来。


“这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莫不是什么江洋大盗?”阿山询问道。


小二原本不应该告诉二人这院子里客人的信息,但眼前两位是掌柜亲自引进来的,据说是东家的人,他只能说道:“两位爷误会了,咱们云来客馆怎么会住进江洋大盗呢,清风苑里如今住着的是永昌侯府的大小姐,据说跟家里闹了别扭,等着家里派人来哄呢。”


阿山一愣,他怎么记得这位大小姐是才回京的?这是还没进家门就闹矛盾了?


“这位主脾气如此暴躁,也不知道咱们未来的世子夫人,会不会和她姐姐一样……”阿山小声嘀咕着。


被捆缚住的贼人看着两人嘀嘀咕咕的,被捆缚的双手上下翻飞,很快就将绳索解开,悄悄后退想要逃跑。


陆泽远也正在呵斥阿山,说道:“你有空嚼舌根,还不如盯紧了这贼子,现在就将人送到刑部大牢去。”


阿山回头,正巧瞧见这贼子要跑,立时一脚踹了过去。


“我冤枉,我一个良民,什么都没干,就被你们抓住了,我要告官……”


阿山没好气说道:“闭嘴吧,你个敌国奸细!”


贼子陡然瞪大眼睛:“什么敌国奸细?我就偷了点银子啊,怎么就成了敌国奸细?我冤枉!”


阿山呵斥道:“死到临头还要狡辩,你以为学我们大棠官话学的好,就可以蒙混过关?”


贼子:“我不是奸细!我只是个侥幸偷了不少银子的小蟊贼而已,奸细是要砍头的,我才不认!”


阿山满脸不信,倒是陆泽远忽然面色大变,抓住一旁还没离开的店小二,问道:“你们客馆还有别的出口?”


店小二说道:“没有,几个出口全被你们的人守着,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小蟊贼忽然开口:“他们客馆的池子连通着护城河。”


“你怎么知道?”阿山问。


小蟊贼尴尬一笑:“我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明萱和黄豆兴冲冲地扛着家伙,到了京城护城河岸边上那条道上。


如今正是春夏交接之际,这条河道上十分热闹,只是两人来得迟,好位置都被人占了。


沿街叫卖之声不绝,最兴奋的莫过于黄豆。


“老大,那有人在卖江米条,那是什么?我没尝过!”


“五香毛豆,听着就很好吃!”


“云片糕!这又是什么?”


明萱虽然好奇得东张西望,但没像黄豆这样激动连连,无奈说道:“想吃就去买,只一条,不许浪费食物!”


黄豆立马偃旗息鼓,说道:“那算了吧,我才在客馆吃了不少好东西,等等再去买。”


好不容易一个卖花的小姑娘篮子里的花卖空了,空出一个位置来,明萱脚步都要快出残影来,将那个位置给占了。


一旁原本眼巴巴等位置的人们,看到这情形,虽气得捶胸顿足,但却无人上前寻明萱的不是。


“京城人就是有气度,他们都不吵架的。”黄豆忍不住对着明萱感慨道。


明萱也挺惊讶的,就算在岳城街上抢摊位,不管有理没理,都有人上来掰扯两句。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小桌子。


“新来的?”


说话之人穿着一身青蓝布衣,身形高大,右边脸上好大一个痦子,此时正面带不善地瞧着明萱。


明萱还以为是来了客人:“客人您是要算卦还是看诊?您放心,童叟无欺,药到病除!”


李三管理这条沿河街道也有大半年了,还是头一次看到明萱这样摆摊的,又算命又看诊,当真是杂得很。


“这条街是我们乌老大罩着的,在这条街上摆摊一日要交五十文钱,不足一日也要按一整日来算。”


明萱没想到自己是遇到收保护费的,她也没急着拒绝,而是问道:“这条街是乌老大的?”


李三摇头:“你问这么多作甚,让你交钱就交,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明萱闻言看向李三的手,见到他手上也没有老茧,行动间脚步虚浮,心头立马有了判断。


这不是练家子。


“又不是你们乌老大的街道,凭什么让我交钱?”明萱说道。


李三笑了,他在这条街上收保护费这么久,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硬顶的,这样的人,往往收拾一顿就老实了,下次遇上还会谢谢他呢。


“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 ”


李三伸手就想给明萱一巴掌。


明萱一把抓住他的手,而后将人提起来朝着身后护城河里砸去。


李三整个人都呈现出抛物线状,流畅地落入护城河中。


只是惨叫声却有两道。


却是被扔下水的李三,不消息砸到了正在凫水的人。


明萱抓着岸边护栏,好奇朝下望去:“还有人在河里凫水呢,对不住,不小心砸到了。”


护城河约莫两三米深,往常也不缺人在此处凫水,只是两日前才有人在此处溺水,护城河旁的百姓们忍不住嘀咕起来。


“真不嫌晦气啊,河里才干净了两日,又有人跑下去找死了。”


“对呀,总有人不信邪。”


百姓们苦李三久矣,好不容易有人能治一治李三,也乐得看他的笑话。


这些指指点点声,夹杂着李三微弱的呼喊:“救命!我不会凫水!”


明萱也不至于真的要了他的命,从旁捡了根绳索,绕了一个圈,朝着河中抛了过去,正好套在那被砸之人的身上。


那被砸之人似乎是被李三砸晕过去,身子浮在河面上半天都没有动静,也因为他没有挣扎,才能正正好被明萱扔出去的绳索套住。


将路人救上来后,明萱又将绳索抛给李三,将人扯了上来。


这凫水的倒霉路人生了张十分俊秀的脸,此时闭着眼睛似乎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醒醒,醒醒。”明萱拍了拍他的脸。


没有任何反应。


“请个大夫吧。”有人建议道。


黄豆立马说道:“我们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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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大夫。”


明萱给这人把脉之后,将这人衣服解开,在胸口处快速插上几根银针。


不过几息时间,那被砸晕的倒霉蛋咳咳两声,睁开眼睛。


“哎哟,神医啊,这么快就将人救醒了。”有围观百姓感慨着。


明萱微微扬起下巴:“小事一桩,当不得大家如此夸赞,大家若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也可以找我看诊,价格便宜,童叟无欺,一次只要一百文。”


这话一出,明萱都等着挨骂了,毕竟当初岳城百姓就骂了她许久,嫌弃她收费太贵。


谁料这条保护费一天都只要五十文钱河道上,听到这话的老百姓们也没有反驳,而是面露思索之色。


“如果真是神医,一百文的诊金,倒是便宜。”


“说起来,我女儿成婚三年都没个孩子,回头我就带她过来看看。”


明萱耳朵尖,听着这些议论,眼睛亮得惊人:还是京城好,这里的人个个都超有钱的!


倒是躺在地上的倒霉蛋,趁着众人不注意就想偷偷离开。


却不料明萱就和多长了双眼睛一般,一把将人按住:“小伙子,你跑什么?你头不痛吗?”


倒霉蛋被她这一提醒,立马觉得脑袋如同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扎一样。


黄豆赶忙将人扶到自家摊位前坐下。


“你别着急,我家老大厉害着呢,她说你头痛你就头痛,说能救就能救。”黄豆拍着胸脯说道。


倒霉蛋眼中满是惊惶,不住东张西望:“这位姑……大夫,我着急,劳烦您快些为我开药。”


明萱挑了挑眉:“听你口音,似乎是北方口音,像是接近草原了。”


明萱正低着头写字,并未注意到倒霉蛋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大夫,我急着有事要办,明日再来寻你,我先离开了。”倒霉蛋起身要跑。


明萱却再次将人按住:“你这人,怎么这么着急,有空在护城河里凫水,没空等我开药方,你好好给我等着,用了我的药方,保管你药到病除。”


倒霉蛋想跑,偏偏明萱力道极大,他一时挣脱不得,只能一个劲:“我真的有事,我着急……我家里媳妇要生了,等不及……”


谁料明萱听得这话,眼睛一亮:“今日我伤了你,正好过意不去呢,你家在哪,我去帮你媳妇接生,就当像你赔罪了。”


压根没娶媳妇的倒霉蛋:……


“就是这个臭丫头,兄弟们上,砸了她的摊子!”


李三的一声厉喝传来,明萱立马将倒霉蛋扔给黄豆:“看好这小子,别让他跑了!”


倒霉蛋想跑,但黄豆的力气同样很大。


“你去哪?药没开好,你哪都不许去!”黄豆严格执行明萱的指令。


明萱面对李三带着七八个好手来势汹汹的模样,依旧丝毫不惧,抬手就打了过去。


“你小子,要钱不要命?”明萱好奇地问道。


李三从护城河里爬出来,连身上的水都没拧干,就着急忙慌的带着人过来找场子。


偏偏这七八个好手,连明萱的一合之力都没有,顷刻间就已经倒了一地。


“臭丫头,你等着,等我再喊人来!”李三叫嚣着。


明萱直接将人按在地上,问道:“你还要叫多少人来?不就五十文钱,你不要命了?”


李三:……


李三心里也忍不住在问,就为了五十文钱带着一群兄弟们跟着母夜叉拼命,值得吗?


但他纵横护城河这条道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硬茬,被人按在地上踩,怎么想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李三还没想明白呢,明萱又一脚踢在他身上:“怎么不说话了,装死呢?”


李三红着眼睛:“臭丫头,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的靠山是谁?我上头有人!”


明萱闻言朝着天上望去,又一脚踹过去:“上头没人呀,胡说八道!”


李三气急,道:“显国公府!我是显国公府的人!”


明萱一顿。


但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我倒不知显国公府何时养了你这个鱼肉百姓的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