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剿匪

挡住去路的拒马被搬开。


明萱是被几个丫头小心翼翼扶上马车的。


陆泽远看着那张被血糊了一层的小脸,有心细看,但碍于对方是女眷,还是自己未来姨姐,到底忍住了。


“你们侯府这位大小姐,功夫了得,不知师从何人?”陆泽远询问张嬷嬷。


张嬷嬷道:“世子爷,此事老奴实在不知,请世子爷见谅。”


陆泽远见问不出来,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心底那股怪异之色始终挥之不去。


张嬷嬷想到那双推自己逃跑的手,思忖片刻后,对着陆泽远说道:“世子爷,大小姐是侯府千金,砍杀山贼之事,对于京中高门来说,到底不够体面,为免大小姐名声有碍,请世子爷代为保密。”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陆泽远轻轻点头,又吩咐自己的随从们管住嘴巴。


张嬷嬷返回自家车队中,额外叮嘱了几个丫头一遍。


明萱是在半个时辰后,觉得差不多了才在马车中悠悠转醒的。


“我们到了哪里?”明萱问道。


“大小姐,马上就要到遂县三十里亭驿站了,世子爷照顾您身体不便,说已经提前派军士进城为您请了大夫,接下来的路程世子爷也会一路护送,直到您安全抵达京城。”张嬷嬷说道。


明萱皱眉,她实在不想和陆泽远一路同行,但也知道这是大户人家的客套,遇上了就没办法甩开。


“给我寻一顶帷帽来。”


三十里亭驿馆到了,陆泽远眼睁睁看着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带帷帽的身影。


那帷帽几乎将人从头遮到脚,跳下来的时候,还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死死抓住飘逸的帷布,哪怕这帷帽的主人动作跳脱,也绝无被风吹开,让外人看到她真容的可能。


陆泽远的随从阿山小声说道:“世子爷,大小姐挡得这么严实,是在防谁呀?咱们不都见过她长什么样吗?”


陆泽远瞥了他一眼,说道:“女眷的私事,休要议论。”


阿山顿时不敢说话了。


陆泽远转而吩咐道:“你去查查雁山是什么情形,三年前,雁山山匪不是已经被赶走了吗?怎么又死灰复燃了。”


阿山说道:“雁山深处那寨子位置太好,地方隐蔽,又易守难攻,兴许是有人舍不得这宝地,世子,您当年一时心软,念在他们确实劫富济贫,没有为祸乡里,也从未伤人的份上,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却没想到他们又跑回来了。”


陆泽远摇了摇头:“三年前和今日的,明显不是一伙的。”


他还记得三年前那山匪头目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以及脸上那些花里胡哨的黑色图腾,他觉得那人既然答应了,就绝不会出尔反尔。


驿站房间内,大夫把脉后,诧异地看了明萱一眼,而后随意开了几副太平方就糊弄过去了。


虽然那几个护卫在遇敌时想要逃跑,但死者为大,这次无法带他们的尸身回京,明萱还是花了银子请驿馆派人去那林子里收尸,将他们的尸身暂且存放遂县义庄。


明萱在驿站客房里用过晚饭后,便借口累了早早睡了,杏儿想留在她房间守夜,也被她赶走了,只留下黄豆在房间里守着。


“真不知道大小姐喜欢那黑丫头什么。”杏儿酸溜溜地同柳儿抱怨道。


柳儿脸色惨白,摇了摇头,说道:“太累了,我先休息了,你别想着二小姐的差事了,大小姐救了我们一命,不能恩将仇报。”


杏儿经过白日里兵荒马乱那一糟,如今听到二小姐的差事,顿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说道:“我才没想着恩将仇报,只是大小姐那样厉害,比大少爷功夫都好,如果离她近一些,不知有多安全。”


柳儿看着杏儿双手捧脸,眼中满是不正常的光彩,只觉得分外怪异。


入夜,整个驿站似乎都安静下来。


黄豆轻轻走到明萱床边,推了推明萱。


明萱睁开眼睛,黑暗中接过黄豆递过来的夜行衣,轻轻推开窗户,直接翻窗而下。


黄豆熟练滚进明萱睡得温热的被窝中,很快就打起小呼噜来。


一个半时辰后,雁山山寨内。


摆在上首只有大当家能坐的那把铺了虎皮的椅子上,如今坐了个穿着夜行衣黑布蒙脸的瘦弱身影。


白日里这山寨倾巢出动,几乎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此时全都被绳子捆缚着,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等虽是山贼,但做的是劫富济贫的生意,从未迫害过良民呀!雁山山匪一向如此,这是有口皆碑的!”山寨大当家说道。


明萱一脚踹过去,口中发出一道明显的男子声音:“上个月薛家商队十二人途径雁山,全都被你们杀了,他们难道是杀人放火的凶恶之辈?”


大当家眼珠子转了转,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下纳罕不已,自家山寨位置隐蔽,怎么就叫这人摸了进来,且这么快就将所有山贼聚到一处,看起来似乎对寨子十分熟悉。


明萱冷笑:“雁山劫富济贫的名头,都被你们给败坏了。”


大当家慌忙说道:“大侠,只要你愿意饶了我们这一回,日后我们一定劫富济贫,恢复雁山山匪的好名声!现在寨子里所有的金银珠宝,我也愿意全数献给大侠!”


望着面前满脸讨好的大当家,明萱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我且问你,今日密林埋伏永昌侯府一行,是何人指使的?”


大当家眼神闪烁:“大侠,我听不懂您的话,山贼劫道都是临时起意,怎么还有人指示?真要有人指示,那就是我指示的?我这个大当家下的令……哎哟!”


明萱面无表情地用脚碾着他的脸:“死到临头了,还要为人遮掩。”


大当家疼得龇牙咧嘴,不敢装傻了,开口说道:“我说我说!大侠,半个月前我去城中吃酒,遇到一个旧识,他不知从何处知晓我在雁山当山匪,便交给我一桩肥差,要我杀了路过的永昌侯府大小姐,他给了两百两银票做定金,事成之后,再给我三百两银子,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明萱脚下继续用力:“说清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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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感觉自己如今满头满脸都是血,也不知道这小子看着瘦弱得很,哪来那么大的力气。


“他是我从军时的旧识,当年我们同在宋将军麾下,平卢之乱时,我跑了,也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先前在城中见到他时,他脸上多了好长一道疤,要不是他主动找我,我都认不出是他。”


明萱又细细问了那刀疤男的形貌年纪之后,觉得差不多了:“你们的银子呢,钱少了可不够买命哦。”


大当家立马说道:“在我房间床下的暗格里。”


明萱很快就在床下找到了一个小匣子。


这大当家似乎随时预备着跑路,匣子里只有几块碎银,其余的全是金子和银票,她可惜自己没死,拿不到那三百两银子的尾款。


“本想留着这寨子当个退路,没想到真成贼窝了。”


明萱感慨完,不知从哪拿出一桶火油来,淋在这一排连成片的山寨房子上。


火势起来的时候,明萱已经到了山脚。


寨子位置隐蔽,四处都是石头,明萱也不担心火会烧毁山上其他林木。


她轻手轻脚回到驿馆,翻入自己的房间里,提着的一匣子财宝太重,落在桌面上时发出一道闷响,吵醒了黄豆。


“嘘,是我。”


黄豆往床里滚了下,挤出半边床给明萱睡。


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大小姐,世子爷听到动静,遣老奴过来问问,您是梦魇了吗?”


明萱心下骂了句狗耳朵,而后推了下黄豆。


黄豆熟练撒谎:“嬷嬷,是我不小心从床榻上滚下来,小姐还在睡觉。”


张嬷嬷没再继续问了。


陆泽远接到消息微微皱眉,依旧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刚刚明明听到异常动静了。


次日一早,明萱依旧戴着帷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看着众人没有要启程的意思,不由满脸不解。


“大小姐,世子爷派人去城中,请官府派一队官兵,今日一同去雁山剿匪。”张嬷嬷解释道。


明萱忍不住嘀咕道:“这人还真是剿匪上瘾,遇到了都不放过。”


火烧了一夜,雁山深处原本山寨处,仍然还有不少房屋残木在燃烧着。


“世子,清点完整烧焦尸体十具,下官推测,大火燃起时,这群山匪正好聚在一处,所以才会一个都没跑掉,此次剿匪大获成功,世子爷当居首功。”


陆泽远听着遂县县令的吹捧,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上前两步,看着这些尸体诡异蜷缩的姿态,鼻子动了动:“现场有火油的味道,应当是有人故意纵火。”


遂县县令小声提醒道:“世子爷,死的都是山匪,皆是罪大恶极之人,您放心,就算是死于火灾,下官也会按您剿匪有功上报朝廷……”


陆泽远看了眼这个满脑子都是政绩的县令,只觉如同鸡同鸭讲,也清楚对方不舍得这明晃晃的政绩,说道:“你上报朝廷时,不要提起我。”


遂县县令眼睛一亮,心道这陆泽远真是大好人,白给的政绩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