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暮色四合时，他忽然牵起我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指尖相触的瞬间，我的心还是跳的很厉害。
他伸手画了道白圈，拉着我踏进去。
眼前景象骤变，凛冽的夜风扑面而来。
这个天台。
我跟他来过，当初去江氏遗址前。
只是上次来时，我吓得腿软不敢靠近边缘。
可这次，我却主动拉着他坐到天台边。双脚悬空，底下如万丈深渊。
“不怕了？”他问。
我摇头，靠在他肩上：“有你在。”
夜色渐浓，圆月如玉盘般升起。
“真美……”我轻声说：“跟那晚一样。”
月光洒在我们身上，他的侧脸在银辉中显得格外清晰。
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微抿，像是要把这一刻刻进心里。
我悄悄看他，努力让笑容不变。
夜风拂过，已经带着初秋的凉意。
一片落叶打着旋儿从眼前飘过，我伸手去接，却听到他说：“冷吗？”
“不冷。”我摇头，却被他用外袍裹住。
他微凉地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我忽然想起那晚他说的话。
“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丢下你。”
瞬间，眼泪又要涌上来，我急忙仰头看月。
“江轻尘。”
“嗯？”
我盯着夜空发笑：“就算有一天你真的忘了我……我也还是爱你，”
这也是，那晚我对他说的话。我们都假装没听见彼此声音里的颤抖。
月色如洗，星河璀璨。
这样好的夜，本该天长地久。
只是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我竟靠在他肩头渐渐沉入梦乡。
梦境如雾般漫开时，鼻尖似嗅到了熟悉的草木清香。
恍惚间，我回到了摆夷族的夜晚。
神树参天，枝叶间垂落的红绸与竹简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像是谁在低语。
远处篝火熊熊，映照着族人们欢笑的侧脸。
“神树显灵了。”
阿雅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放下糕点，提着裙摆奔向我，眼睛亮得像是夜空里的星星。
“快跟我来。”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兴奋地晃了晃，“这是神树赐福的时候，许愿最灵了。”
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她拽着朝神树跑去。
夜风拂过脸颊，带着熟悉的草木清香，萤火虫在身侧飞舞，宛如流动的星河。
一切美好得不像真实。
神树下，族人们正虔诚地合掌祈愿。
阿雅松开我，双手合十，闭眼低语。
我站在神树下，侧头望去。
红绸翻飞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篝火旁。
他戴着神祇面具，面具下的眸光盛满星河，正静静地望着我。
这一个眼神，就让我的心乱了节奏。
阿雅轻轻推我：“发什么呆？快许愿啊！”
我回过神，双手合十，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站在那里，像是跨越了时光长河，从初见时便一直等着我。
我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然后闭上眼虔诚地站在神树下，在心中轻声默念祈愿。……
一愿时光如织，将我无声的祈福纺成树冠间的星光。
若你抬头，便见万千璀璨皆是我的凝望。
若你垂眸，就让每片落叶替我重复未尽的衷肠。
二愿我的爱意如树上晨露，既不清冷也不滚烫。
只在破晓时悬于你途经的叶尖。
待你衣角掠过，便温柔地碎成虹光。
三愿所有等待皆可丈量，若你迷途，我愿化作风中倔强的萤火。
纵使飘摇千里，也会为你亮至天光，让你每步踏来，都能踩着温柔的回响。
四愿神树能刻下我们的剪影，不贪千年不朽。
只求在年轮里藏住一瞬的相望。
让你能想起曾有人停留在此处，在这树影婆娑下，为你常驻目光。
五愿命运网开一面，容我们绕过所有无常的锋芒。
即便时光是蜿蜒的河，我也会逆流而上。
在每处曲折的汇口，埋下相遇的印章。
六愿心底缄默都能得到回响，像潮汐永远追随月亮，像溪流终将奔向海洋。
像飞蛾不悔扑火，像候鸟总会归乡。
七愿余生为烛，若你深陷永夜，我愿燃尽骨血作灯，以身为炬，不惧成灰。
只盼那一点暖意能穿透黑暗，让你记得人间尚有归处。
八愿所有的遗憾都能长出翅膀，抵达你所能及的地方。
若你回望，它便化作温柔的雪，轻轻覆盖一路未愈合的伤。
若你前行，就让羽翼托起月光，为你照亮每一段未竟的远方。
九愿似檐角铜铃，既不做狂风中的呼号，也不当细雨里的呜咽。
只在你抬头望乡时。
递一声恰到好处的清响。“最后一愿……”
夜风忽然大了，红绸与竹简碰撞的声音似快要淹没了未尽的话语。
“若神树有灵，请许我贪心一场。愿与他共度春秋，不惧岁月漫长。”
“愿命运容我执手，不赐长生，只许寻常。”
“神树在上……”
“愿轮回不散，魂魄相依。此愿不悔，此心……不渝。”
夜风拂过，神树下的红绸与竹简在摇曳中渐渐化作虚无。
我猛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仍靠在江轻尘肩头，脸颊却已湿透。
“怎么哭了？”他指尖轻抚过我眼尾，声音比月色还温柔。
我攥紧他的衣角，红着眼摇头，刚要说话，却忍不住的咳嗽起来。
夜已深，天台的风吹来很凉。
我的伤刚好，加上耗了心头血和精魂，更加体弱畏寒了。
江轻尘收紧手臂，轻声对我说：“冷了，回去吧。”
我抓住他的手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再陪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夜风掠过天台，吹散了我哽咽的尾音。
江轻尘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轻轻"嗯"了一声，将我往怀里拢得更紧。
“你看。”我指着远处闪烁的灯火，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像不像萤火虫？”
他顺着我的指尖望去，低声道：“像。”
“等夏天来了，我们就去看萤火虫好不好？”我仰头看他，月光在他眉心的神纹上流淌，“就像在摆夷族的……”
话还没说完，我自己先怔住了。
哪还有夏天。
哪还有我们。
江轻尘沉默片刻，忽然用力揽住我：“好。”
就这一个字，让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