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8章

几个匠人应着声,抬着青砖踩着跳板往上爬,汗水顺着他们的脊梁往下淌,在尘土里画出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不远处,几名石匠正打磨着巨大的城砖,这些砖块比寻常青砖大出一倍,边角被磨得方方正正,是专门用来加固城门两侧的“镇门砖”。

水泥的气味混着尘土与汗水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匠人们虽累得直喘,却没人敢懈怠——他们都知道,这座城修得快一分、牢一分,前线的将士就多一分底气。

有经验的老匠人还在城根下挖掘深沟,准备埋设排水的陶管,防止雨水浸泡导致城墙坍塌;年轻些的则扛着木料,往新搭的望楼框架上钉钉子,望楼顶端已挂上了明军的旗帜,风一吹便猎猎作响。

不过半月功夫,这座曾破败的都城已显出几分军事堡垒的威严:新砌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箭孔密布如蜂窝,城门厚重得能挡住铁骑冲击,内墙与外墙形成的双重防线,更是透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匠人们看着自己的成果,脸上露出疲惫却欣慰的神色——他们或许不懂兵法,却明白这座堡垒将是挡住帖木儿大军的第一道铁闸,每一块砖、每一勺水泥,都在为大明的西域防线添砖加瓦。

李祺站在悬挂着西域舆图的木架前,手指叩着图上标记“黑风口”的位置。他身着玄色软甲,甲片上的云纹已被风沙磨得有些模糊,脸上带着连日操劳的倦色,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卓敬,蓝玉,辉祖。”他头也不回,声音沉稳,“斥候传回的消息,诸位都看过了?”

坐在左侧首位的卓敬推了推鼻梁上的方巾,这位以谋略见长的文臣此刻正捻着胡须,眉头微蹙:“回将军,帖军先锋约五万人,屯于黑风口以西三十里的河谷地带,看阵型是典型的中亚联军配置——前阵是轻骑游弋,中军是步卒结阵,两翼似乎藏着重甲部队。至于帖木儿主力……据于阗方向的探报,至少还有二十余万人在翻越葱岭,粮草队伍绵延百里,看样子是想在秋收前抵达。”

“二十余万?”蓝玉猛地一拍桌子,铁甲护腕撞在案几上发出脆响。

这位以勇猛著称的将领性子最是火爆,脸上的刀疤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老东西倒是敢带这么多人来!西域这鬼地方,粮草转运本就艰难,他就不怕被拖死?”

徐辉祖抬手按住他的胳膊,这位开国功臣徐达的长子,行事向来沉稳。

他指着舆图上的塔里木河支流:“蓝将军稍安。帖木儿能横扫中亚,绝非鲁莽之辈。你看这里——他的先锋正控制着河谷水源,主力沿雪山融水的路线推进,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此人用兵,怕是不亚于当年的成吉思汗。”

李祺转过身,目光扫过帐内诸将。

除了卓敬、徐辉祖、蓝玉,帐中还坐着几位镇守西域的老将,比如韦正、宋晟等人,此刻都屏息凝神,等着他的决断。他拿起案上的羊皮卷,那是斥候绘制的帖军兵种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诸位,”李祺的声音陡然沉了几分,“咱们眼下要对付的,不是蒙古部落那样的游牧散兵,更不是西域这些小邦能比的。”

他顿了顿,指尖重重戳在羊皮卷上,“帖木儿帝国,是个征服了中亚、西亚、南亚的庞然大物!撒马尔罕的工匠,波斯的弓箭手,印度的象兵,甚至拜占庭的重骑兵,他都收归麾下。咱们探子看到的步兵、骑兵、弓箭手,只是冰山一角——真正棘手的,是他们糅合了各民族战术的打法。”

蓝玉皱眉:“文和你是说……他们比蒙古铁骑还难缠?”

“难缠得多。”李祺语气凝重,“蒙古人靠的是骑射与奔袭,而帖木儿?他打了一辈子攻坚战。撒马尔罕、德里、巴格达……这些固若金汤的城池,他都能在数月内攻破。诸位可知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卓敬沉吟道:“莫非是攻城器械精良?”

“器械是其一,更狠的是他的手段。”李祺的声音冷了下来,“此人极其嗜杀,每遇抵抗便屠城,鸡犬不留。他用屠城震慑敌国,让无数城池不战自降;即便遇到死战,也能用俘虏当肉盾,逼着守军心软。”

“这种打法,早已脱离了蒙古人的‘招降’传统,带着浓重的伊斯兰圣战色彩——他的军队里,阿訇随军督战,士兵们相信战死能进天园,悍不畏死。”